漢城 日本駐朝鮮公使館
當日本駐朝鮮公使三浦梧樓從公使館的馬車上跳下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公使館外麵,較之往日更加戒備森嚴的日軍士兵。冰冷的刺刀緊緊端在胸前,在公使館院牆下的燈光裏閃著寒光。士兵們的表情都是一式的嚴肅,街道上麵冷冷清清的,沒有一個人從這裏經過。
負責擔任警戒的陸軍中尉舉手向三浦梧樓行了一個軍禮,然後恭敬的將三浦梧樓迎進公使館內,一邊走一邊低聲在三浦梧樓身邊說道,“櫻木中佐一直在會客室裏麵等待公使閣下………”
三浦梧樓無聲的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變化,低著頭像是滿腹心事般繼續向裏走著。軍官的皮靴和三浦梧樓的腳步聲敲打著木質回廊地板,在安靜的公使館內回蕩著。偶爾有下人經過,都是畢恭畢敬的退到一旁行禮。幾個轉折後,來到公使館那間隱秘的會客室前,三浦梧樓微微揚了揚手,那個陸軍中尉立正敬禮,悄然的離開。
和室的門被三浦梧樓輕輕拉開,屋內櫻木恭太郎正端坐在那裏,望著窗外越來越深的黑夜發呆。身體一側的棋盤上麵,黑白兩色的旗子正糾纏在一起,看上起局麵混沌不明。
三浦梧樓脫下鞋子,走進了和室,在櫻木恭太郎對麵坐了下來。雙手扶著膝蓋,有些沉默的望著麵前的棋盤。
櫻木恭太郎趕忙俯下身子,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然後抬起頭,目光炯炯的望著三浦梧樓。
雖然三浦梧樓在明治19年就因為改革路線之爭從軍隊中退役,但是作為曾經參加過長洲征伐、戊辰戰爭和西南戰爭,先後擔任東京鎮台司令官和廣島鎮台司令官的陸軍中將,在櫻木恭太郎這樣年輕的情報參謀麵前,還是有著足夠的威嚴,更何況三浦梧樓還是貴族院子爵議員,日本駐朝鮮全權公使。
“櫻木中佐的棋局看起來有點亂啊!”三浦梧樓就像沒有看到櫻木恭太郎灼熱的目光一般,隨手從棋盒裏撚出一枚黑子,想了想放到棋盤的左上角說道。
“雙方實力旗鼓相當的時候,就不要老是想著一口吃掉對方的大龍,爭一爭實地或許才是比較合理的選擇。現在清國和帝國之間的局勢,就如同這個棋局一般,雙方在中腹死死的糾纏在一起,連落子的地方都沒有,倒不如跳出來,在左上角做活…………”三浦梧樓說著揚起臉,有些深沉意味的說道,“這就是川上君派櫻木中佐到朝鮮的原因,朝鮮,就是清國和帝國之間的一個劫材,不允許有任何意外發生,明白嗎?”
“請三浦閣下放心,整個行動計劃的每個步驟,我都已經反複斟酌過很多遍,所有人員物資也都已經落全部實,此刻不僅景福宮、大院君府邸,就連金弘集、俞吉浚、魚允中等人的住所都已經嚴密監視起來,我毫不懷疑,在漢城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帝國的行動………”櫻木恭太郎雙手放在膝蓋上麵,神情卻不像他的話語那般輕鬆。短暫的停頓了一下後,櫻木恭太郎有些遲疑的說道。
“對於帝國的這次行動我並不擔心,我所擔心的是玄洋社天佑俠團那些人,他們不過是一群激進而頭腦簡單的狂熱分子罷了,空有熱血和衝動,對於帝國麵對的艱難局勢一無所知。我擔心他們會失去控製,將事態擴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畢竟閔妃在朝鮮還是很有影響力的………”
三浦梧樓偏著頭,似乎此時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麵前的棋盤上麵一樣,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望著櫻木恭太郎淡淡說道,“就算是他們把事態擴大了,那又如何呢?”
櫻木恭太郎不覺一怔,滿臉都是錯愕的神情。
“讓玄洋社那些人鬧鬧也好,櫻木中佐不是也讚同將帝國軍隊暫時都調離漢城嗎?就是要讓朝鮮,讓世界各國都看到,沒有帝國軍隊的保護,漢城會變成什麼樣子?………不過是讓朝鮮王室流點鮮血罷了,我已經和立見尚文旅團長聯係過了,最遲明天中午,駐紮在仁川的帝國陸軍第十二聯隊就會趕到漢城,穩定住局勢,向西方各國展示帝國對於朝鮮局勢的掌控能力。”三浦梧樓悠閑然而決絕的說道。
“我明白了,三浦閣下請放心,明天清晨我會親自趕赴景福宮,讓朝鮮大院君公開發表聲明,以金弘集為首立刻組建朝鮮新內閣。”櫻木恭太郎俯身說道。
三浦梧樓淡淡的笑了,從桌上端起一杯茶水遞到櫻木恭太郎手中,“閔妃是必須被除掉的,所有擋在帝國麵前的障礙都必須被清除掉。未來帝國國運轉折,就將從今夜的朝鮮開始………說起來,我和伊藤博文首相在一些政見上麵還是有分歧的,但是在對待朝鮮的問題上,我卻非常讚同他的舉措。現在的世界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相互不影響的世界了,日本帝國要成為真正的強國,就必須要融入到世界潮流中去,得到西方各國的認同。用這樣一種方式來鞏固和加強帝國在朝鮮的地位,我們就將在外交上麵徹底獲得主動,伊藤博文首相與清國的談判也會輕鬆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