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紹基說的意思,光緒自然明白,其實就是威懾日本人,即便是伊藤博文這樣具備開闊氣局的政治家,恐怕也不能不顧忌一旦新建陸軍主力調往山東,日軍在山東的征清第三軍可能會麵臨的全軍覆沒的命運。但是其中的風險也是很大的,威海的袁世凱能夠堅持這麼久嗎?
“強硬的姿態肯定是要有的,而且刑天所部開赴山東的事情也不能再拖了,朕今日就下旨,讓刑天率部開赴山東,並令陳卓即刻率新建陸軍第一鎮回師遼河。不過朕擔心的還是時間,遠水解不了近渴啊!……”光緒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來說道,“吳紹基,你立刻代朕擬一道旨意,讓李鴻章督令董福祥等部,即刻向山東之日軍發起猛攻,聲勢造的越大越好。告訴李鴻章,即便是打了敗仗朕也不會怪罪,但是誰要是想著保全實力,猶疑不前貽誤軍機,朕斷不能容……這裏麵的兩層意思一定要點到,言辭嚴厲一點也無妨,朕相信李鴻章對於大局,不會連這一點見識都沒有。”
說著,光緒又轉頭對汪鳳藻和伍廷芳說道,“外交上麵也不能沒有動作,這兩天你們兩人要多和三國公使進行銜接聯絡,講明我大清的立場,將破壞和談的包袱甩給日本人,力爭我大清能夠在外交上麵占據主動。雖說不能指望西洋人的調停,但是適當的時候,也是可以用西洋人去壓一壓日本人的。”
汪鳳藻和伍廷芳趕忙起身躬身答應,光緒揮了揮手,示意兩人跪安退下。
待汪鳳藻和伍廷芳離去後,光緒才轉身望著吳紹基,麵色陰沉的問道,“京城裏麵的局勢如何啊?朕前些日子讓你和京城裏麵的官員聯絡,如今進行的如何?”
“回稟皇上,京城裏麵的局勢並沒有多大變化,站在皇上這邊的大多還是以前那些清流們,在朝中沒有什麼實權,至於像世鐸等人的態度,微臣私下裏也試探過了,大多都是模棱兩可,這個時候要他們拿出一個實在話出來,微臣以為並不可行。”吳紹基低頭想了想回答道。
光緒麵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沒有說話,吳紹基此時所說的和光緒自己的判斷也大致相同,他和慈禧的這盤棋下到這裏,局麵其實也已經很分明了,自己在朝中沒有根基的弱勢,現在也暴露無疑。
慈禧敢於在這個時候後退一步,甚至很有可能還會在自己回京後,交出一大部分朝政大權,所依仗的無非就是眼前的朝局格式。而眼前光緒也麵臨著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一旦回京後,如何在與慈禧的權力之爭中尋找到一個恰當的平衡點,既不讓國家陷入內亂和動蕩之中,為國家未來的發展保存元氣,也要避免慈禧通過朝中官員遙製朝局。
至於光緒是否會揮軍入京,其實在此時已經不重要了。真正到了這種要緊關口,光緒反而看的越清楚了,倘若此時自己利用手中的軍隊,對朝中的官員進行清洗,勢必會掀起一番軒然大波,京城裏麵有幾萬官員,全國上下有近百萬的官員,這麼龐大的官僚體製,再加上其中糾纏在一起的錯綜複雜的矛盾,如何是靠一支軍隊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的。
再則說,治理國家又不是搞黑社會,誰不服就殺誰。眼前的局麵,國家積弱不堪,又麵臨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對外西洋列強虎視眈眈,中日之戰也尚未結束,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前功盡棄。對內則更加複雜,地方派係坐大,中央權威衰弱,大清最有實力的北洋體團體,尚未被消化在自己的體係中,最富庶的兩江和兩廣,自己眼下還鞭長莫及,根本無力去控製,官員因循守舊,國家民智未開,這所有的一切都絕非短時間內可以解決的,需要一個過程去逐步改變,而在這個過程當中,穩定是壓倒一切的關鍵。
“回京之事已經是刻不容緩了,但是朕並不想大動幹戈,尤其是在此時國家麵臨內憂外患的時候,朕心中也明白,朕在朝中的根基並不穩固,私下裏反對朕的勢力也很大,這些都讓朕很為難。不殺幾個人,恐怕鎮服不住局麵,但是這個口子一開,又恐怕收不住,反而引來更大的動蕩。所謂手握利器,殺心自起,朕不能不自省自警,小心翼翼啊。”過了良久,光緒才有些沉沉的歎了口氣,望著吳紹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