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的這番話,看起來隻是在解釋這件事情,但是字字句句都是斬釘截鐵,沒有絲毫回旋的餘地,坐在樂壽堂中的這幾個人,何嚐聽不出這裏麵的意思。
“皇上今夜說了一晚上的有人居心叵測,皇上說的到底是何人啊?聽皇上的意思,倒像是連我也信不過了?”慈禧冷冷的問道。
“不是兒臣信不過親爸爸,而是親爸爸信不過兒臣……”光緒忽然幽幽的歎了口氣,“倘若親爸爸不疑心兒臣,又怎麼會調李鴻章的淮軍連夜入京呢?兒臣還是剛才的那句話,親爸爸對兒臣的恩情天高地厚,倘若親爸爸認為兒臣舉止失當,有違聖心,兒臣即刻頒布遜位詔書。兒臣此舉並非惺惺作態,而是兒臣心中憂讒畏譏,無以表白。”
世鐸、孫毓汶聽皇上忽然提及調李鴻章的淮軍入京一事,都是大驚失色。這件事情除了他們倆人和剛毅知道外,朝中再無人知曉。如此隱秘,皇上從何得知的呢?
而此時的慈禧,卻沒有絲毫驚詫的神色。皇上從何得知調李鴻章的淮軍入京一事,她還沒有愚蠢到在這個時候深究這件事情。反倒是皇上如此直白的把這件事情說了出來,讓她很有些意外,也隱約的察覺出了皇上此時的心思。皇上這是在借事說事,這出戲到此時,終於讓慈禧看出些端倪出來了。
今日的皇上,大大出乎慈禧的意料,由不得不讓她感到驚心。暗中用了那樣的手段和心計,一舉平息豐台大營的嘩變,此刻又將調李鴻章的淮軍入京之事直言不諱的說了出來,明日朝廷必將掀起軒然大波。而眼下的情形,皇上並未做錯任何事情,也無有落下絲毫的把柄,今日之事,一旦處置不慎,不要說滿朝的文武大臣,恐怕就連星夜入京的李鴻章,心中都會有所不服。名分大義,天下人之口,皇上的心太深了……
“調李鴻章的淮軍入京,為的也是平息豐台大營的嘩變,這件事情皇上多心了,京城內外,又能調動何處的兵馬來做這件事情呢?不過我確實是沒有想到陸軍學校六百多學員,居然就能一舉平息嘩變……”說著,慈禧忽然轉頭望著陳卓說道。
“陳卓,你的才幹我早就聽世鐸提起過,今日看來,確實是能夠擔當大任的人。剛才皇上說有人暗中造謠,說是皇上讓你帶人奪取豐台大營兵權,包圍頤和園,不知道這件事情你怎麼看啊?”
慈禧忽然轉過話題,向陳卓發問,讓在場的人都有些意外。思忖了片刻,陳卓跪在地上靜靜說道,“微臣隻懂得兵事,也說不出什麼忠孝的話來。太後如此問微臣,讓微臣惶恐不已。微臣隻有一句實話,微臣用六百人就能擊潰豐台大營四千人,這樣的兵權微臣拿來何用?豐台大營雖然亂了,但是微臣的心沒有亂。”
慈禧看著跪在下麵的陳卓目光一動,良久,緩緩說道,“好啊,這句話才是今日我最想聽到的一句話。沒有說半個忠字,卻字字都是忠心。什麼是忠心啊?就是明白厲害,懂得得失,顧全大局。天下任何事情都可以亂,惟有心,不能亂啊!”
說著,慈禧神情一肅又說道,“挑動豐台大營嘩變的舒穆祿、黃姚等人現在何處啊?”
“回太後的話,因天色已晚,現在關押在豐台大營裏麵,明日一早就押往刑部,等候朝廷派人徹查。”托合泰趕忙稟報道。
“徹查?”慈禧冷冷的哼了一聲,“不用等朝廷的旨意了,托合泰,你立即回去,將這幾個亂臣賊子就地問斬。世鐸,即刻擬旨,軍機大臣孫毓汶處置豐台大營一事,舉止失措,釀成大變,著即革去軍機大臣,念其多年尚有微勞,令其在兵部尚書任上待罪留任。軍機大臣剛毅,蒙朝廷拔擢未建寸功,兼管刑部處置乖張,著即革去軍機大臣。”
這一番處置,來得如此突然,仿若驚天霹靂,讓樂壽堂中的眾人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緊接著,慈禧又徐徐說道,“戶部尚書翁同龢辦事勤勉,著授協辦大學士,在軍機上行走。奕劻識大體,明大局,忠心可嘉,特旨賜奕劻親王頭銜,在軍機上行走。”
罷免了兩個,隨即又升遷了兩個。此時,眾人都是半分也回不過神來,原本是說豐台大營的事情,怎麼忽然轉到這上麵來了。
惟有光緒一臉的平靜,這出戲剛剛到了高潮忽然被慈禧嘎然而止,讓他忽然明白了,這一盤棋,還沒有到真正收官的時刻,這隻是心戰前傳。
政治就是一個動態的平衡,政治最高的境界其實也就是妥協,懂得在何時,如何去妥協。望著慈禧開出的價碼,光緒的嘴角露出一絲冰冷的笑容。
慈禧確實深諳其道,然而在政治的漩渦中,退一步未必就是海闊天空。她太看重手中的權力,太熱衷於保持平衡了,所以當一個人過份在意一些東西的時候,她的心,其實已經亂了。
今夜還沒有結束,有一樣東西是慈禧擋不住的,那就是,風繼續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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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太遲了,現在已經是淩晨三點過了,今天參加研究生考試,最近事情真的太多了,隻能如此深夜堅持更新,來說聲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