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3)班的講台上,一名中年男子正在工作,他是化學教員,正在滔滔不絕地講解有機化學試題。
教室裏絕大多數的學生都把注意力聚集到這教員的身上,有真的聚集也有假的聚集。有的學生在注視著教員並專心地聽課,有的在刻不容緩地寫筆記,有的在痛苦地努力以讓自己去聽課,有的時不時地注意教員卻在做一些幅度不大的、與化學無關的事情,有的則一點兒也沒有聽課卻裝著是在聽課。而坐在教室最後一排最左邊的那個男學生,既沒有聽課也沒有裝著聽課,他正安靜地睡覺。
化學教員已經向這名獨樹一幟的學生看了無數眼,似乎已忍無可忍,於是喊道:
“葉維!”
但這喊聲猶如石沉大海,引起的僅僅是學生們注意力的轉向,多數都把目光投到睡覺的葉維身上去。與此同時,被喊者並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拿鐵塊投到純淨水中沒有引起任何化學變化一樣。
葉維的同桌李懷此刻顯得非常無辜,他熟悉葉維的脾氣,所以不敢搖醒葉維,為此他付出的代價是接到很多責問的眼光,處於進退兩難之境。
“葉維!”還是坐在李懷正前麵的胡遠東勇敢,他邊推葉維枕著睡覺的手,邊說。
於是一張含著深重的淡漠、少許的威嚴而且和諧英俊的臉,緩緩地抬了起來,一頭非常具有藝術韻味的長碎黑發稍微淩亂,這是十七歲的葉維。他平靜了兩秒,然後斜瞄一眼胡遠東,冰冷的說:
“吃飽了撐的。”
五大三粗的胡遠東其實早就看葉維不順眼了,愣了半秒即怒目圓睜、匆忙地針鋒相對:
“你——,狂什麼狂!”
胡遠東是誰?本來就是個心胸狹隘者,作為公安局常務副局長的兒子平日隻是他狂的,並沒有受過什麼閑人的氣,哪怕僅僅被說“吃飽了撐的”這種級別的話,他也要討十倍的利息回去才罷休,何況葉維那居高臨下、極盡輕蔑的冰冷讓他產生了呈幾何級增長的屈辱感。總而言之,他要占上方。所以他繼續挑戰性地說:
“******豬吃飽了撐了,就隻知道睡!”
“你父母是送你來讀書的還是來睡覺的?”化學教員發話說。
“閉嘴!”葉維淩厲地說,音量不高,臉色仍然淡漠。
在人們驚詫的瞬間,他已從桌箱裏抽出一個單肩挎包挎在左肩,站了起來,側身要走出來。他的桌麵上是空無的。
化學教員被點了怒火:
“你在對誰說話?想幹什麼?退學嗎?”
葉維顯然是要走出教室,沒有理他。
“嘭”的一聲,隔0.7秒左右,又接著一聲重響。
除了李懷料到百分之一、二之外,基本上出乎了教室裏所有人的意料。
葉維沉靜地向教室外走去。教室的兩扇門都開在右牆上,一前一後,他選擇走後門。
在人們回過神來看著一臉血汙的胡遠東的時候,葉維正把一個企圖攔截自己的人撞翻在地,那是胡遠東的“哥們”。而此刻的胡遠東尚處於昏迷之中,他的同桌正扶著他,另一名熱心的同學在用紙巾塞他那流著熱血的鼻子。
葉維走了。
他坐了輛出租車回到南江小區的家裏,拎著一個行禮包出門。家裏沒人。
這段時間他的出走之心已定,早已收拾妥當,是隨時準備走的。至於毆打胡遠東,那純屬一件意外的小事。這件小事也必將不了了之。葉維的伯父是省建設廳的副廳長。再說事情本身也並非什麼大事。
5月27日。對葉維而言,這個日子特別也好,不特別也好,都隻是一個日子而已。
初夏的陽光照著山川曠野、樹木河流。午後的陽光就像柔軟的金子一樣鋪給大地,一片生機勃勃。
坐在駛往長沙的長途汽車上,葉維飄散著思緒。
家庭的破碎是他預料之中的結局。冷暖無常的世態人情和炎涼善變的人心,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新鮮的哲學。
八年來,父親葉永華守著一間總是瀕臨破產的建築公司展開無盡的、大肆的吃喝嫖賭,而且擁有兩個情婦。八年前,外祖父一家家道中落,父親便不把母親放在眼裏了。
近年來,父親仗著自己的大哥是省建設廳副廳長,自己的三弟是億萬富豪,更是不管不顧地加大了揮霍力度,終於在一個情婦的卷款潛逃下破了產。
破產對葉永華來說是個連續性的意外,大情婦卷款潛逃是一個意外,三弟不伸出援手又是另一個意外。
經過多年的庇護,葉維的伯父葉謙使得葉永華的公司搖搖不墜,但葉謙已經很討厭葉永華,再說葉謙本身並非很有錢,所以這次沒幫葉永華的忙,任其破產。
葉維的三叔搞的是房地產與酒店經營,身價數億人民幣,以前在葉謙的壓力下也常常對葉永華伸出援手,但這次他在妻子的竭力反對下終於無動於衷,不予理睬,一毛不拔,遂形成了葉永華的破產定局。
對葉永華來說,更倒黴的是小情婦生了一個孩子的事又在此刻走漏了風聲,被葉維的母親趙鳳蘭知道。趙鳳蘭本身早已忍無可忍,本來打算再照顧葉維和葉維的雙胞胎妹妹幾年才離婚,誰知,事情總不能如願以償,這次的確被深重的觸及了底線,隻得決心提早結束這段苦難的曆程。其結果是直接造成葉永華被他一手建立的家庭踢出局外:一方麵他很有些無顏見孩子們,另一方麵他也知道孩子們不想親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