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結婚(1 / 3)

鬆樹林被風吹得“呼呼”地響,翠綠的山埂起伏著,劃出一道道優雅的弧線。

眼前這四五個莊稼漢似乎與優雅無緣,一個個撅著屁股與那條健壯的肥豬正作不屈不撓的鬥爭。那條豬可能開始以為大家與它開玩笑,後來發覺越來越不對勁,意識到這是一場生與死的鬥爭,突然頭猛地往前一掀,揪豬耳朵的黑瘦男人扛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肥豬突圍成功,扭動著腰肢左衝右突,後麵抓脊背和抓尾巴的漢子伴著含混的吼聲,搖搖擺擺與肥豬形成拉钜戰。

正在旁邊砌火灶的黑皮圍腰帕男人見狀大笑:山藥,你個秧雞兒,到時候婆娘弄過來,看你咋個按得住?

拉尾巴的漢子屁股扭得像鍾擺,探起頭來喘著粗氣喊:按不住我們來按!

叫山藥的黑瘦男人臉漲成赤黑色,“呼”地從地上爬起來,猛地揪住豬耳朵,比先前更加生猛,仿佛眼前就是他們口中按不住的“婆娘”。肥豬最終扛不住,被掀翻在地,大家合力抬上“殺凳”。原先抓脊背的高大漢子示意山藥讓開,左手食指和中指勾住豬鼻孔,右腳緊緊抵住豬背,右手從背簍裏抽出殺豬刀,對準豬頸一捅,鮮血立即噴濺開來,隨後“咕咕”地流到伴有麥粉的臉盆中去。

山藥負著手望著漸漸不動的豬,臉露出得意的神色,對著黑皮圍腰帕男人說:老子還是把這個“瘟器”按著了呢!

黑皮圍腰帕男人涎著臉,掛著怪笑說:你婆娘也要請那麼多人來按啊?笆簍,你說是不是?

原先拉尾巴的漢子見豬也不動了,立起身子,拍拍手涎著臉回應:老子還是按屁股,你婆娘的屁股又圓又大。

山藥的臉逼成醬紫色,似乎有千萬句話同時擁向嘴腔,都要擠出來,最後隻跑出來一句話:你按個球!

“殺豬匠”走過來正色說:你們幾爺三想鬥不要想。山藥的婆娘漂亮得很,明天保準亮瞎你們的眼睛。

笆簍露出不屑的神色,說:豁哥哥嗦。山藥個龜兒子打了四十多年的光棍,找的婆娘會有好漂亮?

山藥不懂得怎麼辯解,拿眼去看“殺豬匠”。“殺豬匠”不屑解釋,隻說:你們明天看就曉得了。

眾人在期待和迷惑中各自忙事。山藥跟在“殺豬匠”身後來回轉,“殺豬匠”對山藥吼:不要跟我轉,去把水燒起,要燙豬毛了。山藥又傻嗬嗬地去燙灶邊煨柴火,柴火借著風勢把山藥的臉映得通紅。

村裏人陸陸繼繼來幫忙了。男人們大多扛來了桌凳,女人抱來了碗筷。這些東西是從家裏搬來的,明天山藥結婚,全家都要來吃飯,這些東西暫時用不著。也有女人抱來了白菜,白菜不是稀罕物,不用“上號”。孩子們借著大人們忙事的機會不停的打鬧,有小點的孩子幹不贏仗,“哇哇”大哭,大點的孩子就被母親們訓斥。院壩裏頓時熱鬧起來。

第二天,東方既白。

山藥前半夜沒睡著,昏沉沉地起來到院壩看灶火。幾個守夜的男人正在灶邊打盹,見山藥過來,都抬起迷糊的眼睛。有人說:這兩籠蛋圓子好了,肘子快熟了,扣肉還沒蒸。

有人又說:昨天“二胡子”砌的灶頭不抽火,我把這旁邊的磚頭搬了兩塊下來,火才抽起來。

有人又說:今天上午的二十桌可能要遲點。隔會兒叫“笆簍”把過道上的打穀機搬開,傳菜要快點,不要把傳菜的人腳磕鬥了。

山藥擺著手,說:不礙事,不礙事。二姑爺來了我就讓他叫“笆簍”把打穀機搬開。

山藥向灶火邊攏了攏手,看了看騰起的霧氣,滿意地向院壩邊踱去。

暗紅的太陽露出了小半輪,模糊的山梁漸漸分明,一隻烏鴉“呱”一聲從一個樹梢飛向另一個樹梢。山藥呼著充滿生命的空氣,握緊著拳頭,小聲對旁邊的柴火堆說:我有婆娘了!明年我帶兒子跟爹媽上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