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雨涼,浸染著深院高牆。這裏是靖王府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平常鮮有人至。院內開著一株桃花,沒能預料今年的仲春竟這般乍暖還寒,已零星散落,怕是撐不過這個春天。
雖然天陰得嚇人,實際卻才剛過午時。
陰雨撩撥著屋簷,屋內的景致比屋外更清冷。
女子妝容精致,衣著整齊,半倚在床上,呆呆地望著房頂,似已出神。本秀美清潤的容顏,如今上了淡淡的胭脂,亦掩不去蒼白。她輕歎一口氣,便又觸動了胸腔深處的某個部位,猛地咳了起來。
床邊正在洗手絹的姑娘聽到,神色一慌,急忙跑了過來。
“小姐,你沒事吧?”她坐在床邊,一隻手伸向那女子,略猶豫,又收回來,一副想拍拍她,安慰安慰她,又不知道從何下手的表情。隻好待那女子稍稍平複後,拿起手絹,幫她擦了擦唇角。潔白的絹帕上,便染了一幾絲緋紅。她收回帕子,緊緊握在手裏,眼睛又紅了一圈。
那女子低眉,平靜地看著她手中絹帕帶血的一角,神色淡淡,好像那物件與自己毫無關係一般。
“小姐……一會兒王爺就回來了……你……”拿手絹的姑娘看著眼前的女子覺得萬分心痛,話脫口而出,說到這裏卻喉頭一哽,硬生生咬唇默了聲。
女子微微牽動唇角,笑了:“他回來了,又與我何幹?安寧,我卻不知,你心裏如此記掛他呢?“
喚作安寧的姑娘聞言一怔,連忙擺手,眼淚都要落下來了:“不是不是,奴婢從未……”
女子見她慌亂無措的模樣,不禁笑意濃了些:“好了,我打趣你的。”
言罷,她收了視線,定定看著自己身上的錦被,低聲道:“你的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王府不是你生存的地方,待我走後,你便也離開吧。淩錦會送你去他的一個故人那兒,那夫妻二人沒有子嗣,想收你做個義女。雖然隻是普通人家,但也絕不會虧待了你。”
她的聲音很輕,輕的仿佛整個人都會隨時飄走,語氣卻沉定自如。
安寧鼻子發酸,眼看滿眶的淚水就要溢出來,急忙偏過頭去,捂著嘴連連點頭。
雨下得有些大,雨聲中隻聽一陣異常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王府的守衛抬頭去看,卻被雨簾迷蒙了視線看不清楚,待到人家連人帶馬差點直接撞到門裏,才認出是自家王爺。二人麵上皆是一驚,不怪他們認不出來,實在是不知道今天這王爺是演的哪一出。不是太後壽辰麼,怎麼上午剛進的宮,這會兒子就回來了。而且,出門的時候還穿戴得好好的,如今鬥篷沒披,頭發都披散在肩上,濕得服服帖帖,還擋住了兩側臉頰,又是怎麼回事。要不是聽到那一句冷聲厲喝,怕是他們就要抬槍趕人了。
“牽走!”靖王翻身下馬,對一個守衛甩下這命令便大步跨進了院門。
守衛被王爺今日的氣勢嚇了一跳,頭都沒敢抬,連連應聲去牽馬繩。怎知今天這馬也不對勁,連踢帶喊,大有與人拚死相搏之勢。另一個守衛也來幫忙,走近卻驚地“呀”了一聲。那守衛皺眉:“大驚小怪什麼,還不快幫我一起製服了這畜生。”
來的守衛不做聲,隻是抬手指了指馬屁股。站在馬前麵的守衛納悶地繞到一邊看過來,便見一個墨玉發簪就那麼刺在了上麵,那發簪他們熟悉得很,是自家王爺的無疑。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說什麼,二人麵麵相覷,這到底是出什麼事了?
屋內,安寧倒了杯茶,想服侍床上的女子喝,女子輕輕搖了搖頭。安寧緊握著茶杯,勸道:“小姐,你從早上開始就不吃不喝,怎麼受得了?”
女子卻沒答話,而是看向了窗子,道:“你說,淩錦攔得住他麼?”
這話好像是在問她,但實則問問題的本人卻很篤定,又好像隻是在陳述罷了。安寧抿了抿唇,沒有回答。女子便也沒有再言語。
卻說靖王到達這小院的時候,還是那披頭散發的狼狽模樣,不顧形象便直奔人家姑娘的屋子而去。還沒走到院中央,就在滿地桃花瓣處,被樹下等待已久的男子攔了下來。
男子一身黑色勁裝,發髻高高束起,麵容冷峻,幹練颯爽,擋在靖王身前的手伸得筆直。
靖王站定,緊了緊拳頭,目光森冷:“讓本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