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天羅夜羽(1 / 3)

沒有人知道他從那裏來,也沒有人知道他何時到來。仿佛突然間,他便出現在你麵前,聲音柔和的說,你好,我叫羽無名。

快叫先生!一旁的老人催促著。

先生。

羽先生的笑容溫暖無比。

這是羽冰對羽無名的第一個印象。

那年,她十歲。身邊是大她一歲的哥哥羽炎,倔強著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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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媧蘭村如夢如幻,秋風吹拂下,四圍的群山仿佛披上了五色的綺羅。果樹用累累果實來讚美生命,村裏的女人們提著籃子,歡笑著在樹林中任意采摘。終告別了炎炎烈日的人們,盡情享受著秋陽的嫵媚與和煦。

每年的這個時分,也總有一些不速之客會準時到達。他們別著特別的徽章,穿著輕柔美麗的衣裳,他們擁有舊日濃墨重彩的輝煌,依然高傲而冷漠……

他們,叫鶴雪團。

但在這羽族四分五裂的時代,不欲被任何組織利用的他們,就像一件不稱手的兵器,沒有人會去看它一眼。甚至包括毗鄰的媧蘭村的村民們。

離他們遠點,他們殺過人!大人們告誡自己的孩子。

鶴雪士們半隱居在這片群山中。他們依然有原則,卻沒有了信仰。他們用人頭換取金銖,再用金銖換取一切。他們始終不敢麵對的是身份的變化,十年前,他們還是神,是用來供奉的。君主都不能命令他們。但現在,他們隻能出賣榮譽去換取貴族的生活。

他們放下金銖,提著糧食日用品,默然離開。背後有刺痛的鄙夷目光,尊敬是買不到的。

那天,羽炎看著鶴雪士們的孤單背影,愣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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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先生有一頭羽人中很少見的烏黑頭發,眼睛如黑寶石一般,甚至中秋也不飛行最新章節貴女種田記。大人們有時會議論他的身份,也許是無翼民吧,村長說。

不過羽先生會講很好聽的故事,孩子們都很喜歡去他家聽他講一些村子外麵的事情。久而久之,全村的父母總把自己還不能幹活的孩子送到這裏,然後月底把自己的收成分出一成,算做先生的工錢。

先生把周圍的樹都仔細修剪過,所以雖然同樣把房子建在樹上,卻與一般村舍的粗糙大相徑庭。在屋中散亂的席地而坐,聽鳥語聲聲,品先生煮的涿月茶,先生的聲音像天籟般飄過。

你們未來想做什麼呀?

全村最好的獵手!孩子們異口同聲道。

羽炎懶散的倚在牆角,低頭玩著妹妹的小辮兒,一邊自言自語,我才不要當什麼狗屁獵手,要當也要當一個鶴雪士。

鶴雪士,為什麼?

先生不知何時竟來到他身邊,微笑著問。

羽炎一驚,抬起頭時滿臉倔強。

我要重現鶴雪往日的榮耀!

屋裏突然間寂靜無聲。幾十道目光投往同一個地方。

羽炎被這麼多複雜的目光逼紅了臉。卻依然大聲的重複,我要讓鶴雪變回往日的鶴雪,神一樣的鶴雪!

說罷,低著頭衝出屋子。

先生拍了拍羽冰的肩膀,女孩會意的跑了出去。

我們,繼續。

先生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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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村裏的人對羽炎羽冰就更疏遠,常有人在他們背後指點,目光冷漠。

羽炎也更沉默,常常獨自爬到樹冠頂部,看著藍天白雲發呆一整天。

這時候,羽冰一般都會陪在哥哥身邊,怔怔的想著什麼,兄妹倆像天地般寂寥。

秋天走了,冬天來了。

冬天走了,春天來了。

單調了一個季的大山重新被溫暖的空氣,碧綠的植被擁抱。山間有翻著彩色泡沫的可愛溪水,南方有成群飛回的無數候鳥。春天在枝頭喧鬧著,滿樹梨花把羽炎羽冰兄妹輕輕包裹。

羽炎忽然轉過頭,看著羽冰,眼睛裏有興奮的神采。

你知道飛是什麼感覺嗎?羽炎問。

不知道。我們還太小,不能飛。羽冰高興的注視哥哥的眼睛。

不,我能飛!羽炎站了起來,個頭似乎比去年又高了一些,但更瘦弱。

羽冰默然看著哥哥全文閱讀大象公寓之蘑菇篇。

昨天我夢到了,我在飛,真的!全身的血好像被抽幹,精神卻在背後無限蔓延,我像雄鷹一樣在天空飛翔。好高好高,我能看到了整個寧州。大風從耳邊滑過,那種速度,會讓人眩暈到死!真的!男孩的眼中有狂熱的火焰,身軀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哥,你捏痛我了。

冰兒。羽炎跪下身,按著羽冰的肩膀。我要飛!我記得爹爹說過,有天賦的羽人具備在緊急時刻精神刺激下長出翅膀的能力,我想試試,附近不遠處就有海,那裏的懸崖有幾千丈高……

不!羽冰緊緊抱住哥哥的腰,淚水瞬間沾濕了他的胸口。

你哥哥是個為成為鶴雪士而生的男人。冰兒,即使在拚搏中死,也比老死在這個村子裏強。

羽炎輕輕抹去了羽冰麵頰上大滴的淚珠,稚嫩的臉龐上竟滿是堅毅決斷的神色。

羽冰看著哥哥早熟的臉,眼前浮現出羽先生和煦如春風般的微笑。

哥,你跳我也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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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半大的孩子,在血紅夕陽印染的樹林中,時而停下腳步,四處張望,時而歡笑著,忘情奔跑。絲毫不像是在麵對生死的考驗。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海。

一望無際的幽藍之水,從不遠處的草坪不斷蔓延開去,然後和天盡頭的半輪夕陽相接,混為深邃繁複的一大片色彩。

真美啊!羽冰踏上鬆軟如棉墊的草坪,轉了兩個圈,咯咯的笑了起來。

羽炎徑直走到懸崖邊,平視著火燒般的地平線,銀白的長發在風中飛舞。

哥,你真的決定了嗎?羽冰走上前,探頭向下看去。

別看,看了就沒有勇氣了。羽炎掩住了妹妹的眼睛。

但羽冰已經看到,萬丈懸崖下,礁石如斧,把海水劈成漫天碎片。

羽炎平舉雙臂,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就是這種感覺,飛翔的感覺,他說。

殘陽把兩人雪白的衣衫肆意染成絳紅的,血凝結後的顏色。

羽冰最後看了看身後的樹林,合上眼睛,被哥哥的手拉著往崖下墜去。

整個身體瞬間失去了重量,沒有感覺,沒有聲音,隻有混亂一片。

我就要死了嗎?羽冰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胸腔裏回響。

手猛的一緊,世界似乎突然間又恢複自然。有海風,刮在臉上的涼爽;有聲音,海浪拍打礁石。羽冰睜開眼睛,哥哥背上的金黃的光翅刺痛了她的眼。

啊!羽炎驚叫。

稚嫩的翅膀無法承受兩個人的重量,背後有撕扯般劇烈的疼痛,他用兩隻手緊緊的抓住妹妹,他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翅片片碎裂了,金黃暗淡的水晶體映著夕照四處飛灑最新章節大航海之旅。海天急速的旋轉,礁石猛撲了過來……

……

傻孩子!藍色的陰影把兩人包裹,還有溫暖而熟悉的聲音。

身體一輕,空氣回到了肺裏,羽冰感覺自己的頭枕在先生的胸膛,帶著健康和舒服的氣息。

先生,你終於來了。沉沉昏睡過去。

回家吧!先生緊了緊雙臂,在海麵盤旋了一周,向藍天飛去。

羽炎的目光越過了先生的肩頭,他看到了一對黑色光芒凝聚成的巨大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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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真的有黑色的光嗎?

羽炎一直沒有想明白。即使在他站在輝煌的巔峰的時候,也總有一對黑色的翼翅,在浸透血的夕陽透照下,在他眼前揮動。

在想什麼呢?先生坐進兩人中間,和他們一起看初春漫山遍野的殤陽花。

先生,你這麼厲害,為什麼不加入鶴雪呢?難道你也像村裏那些人一樣,看不起他們嗎?羽炎問。

不,我對鶴雪是沒有任何偏見的。如果硬要問我理由的話,那大概是因為,宿命吧。

羽冰看見,先生的眼神似乎有些遊離。

什麼是宿命?羽冰問。

宿命啊,就是冥冥中注定好的。就像我給你們講的故事,每天講一段,你們可以聯想,但無法改變,故事的結局已經定好了,改了,就不是真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