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千山複萬水,輾轉結塵緣(1 / 2)

一、來世

明朝末年,在九嶷山的重巒疊嶂深處,有一處處長滿野生梅樹的山嶺,當地人叫做梅嶺。每到臘月,梅嶺到處是冶豔夭灼的紅梅花和肅靜淡雅的白梅花的燦爛花錦。嶺下有個小村莊叫做梅塢。梅塢裏的人都姓戴,自稱是舜的隨從的後人,舜葬在九嶷山後,他們留下來看守墳塋,沒有再回到那遙遠的黃土故鄉。在此地世世代代,以躬耕狩獵養殖為生。逐漸散局到九嶷山各處。梅塢是其中的一支。

村裏的人多是白丁。有個叫戴慶忠的年輕時候曾經外出做夥計,識得些許字,見過些世麵。村裏人每逢紅白事或者年節或者孩子要取名字,都會找他。這日,正值臘末黃昏,窗外瓊雪紛飛,襯得那白梅花隻有香氣沒有顏色,倒是紅梅花卻更顯嬌豔。戴慶忠攏了盆炭火,炭火上的錫壺裏暖著自家釀的米酒,坐在炭火邊讀《周易》。忽然聽到柴門外有人吆喝忠叔,開門見是村東頭老白梅樹下的戴慶孝家的長子戴豐儀,頂著鬥笠,披著蓑衣,提了一隻山雞,立在風雪裏。戴慶忠趕忙讓進屋來,從炭籠裏去了錫壺給戴豐儀倒了杯熱米酒。

戴豐儀暖酒落肚後,搓著凍紅的裂了口的手說:“孩子一早就生出來了,晌午趕緊進山打了隻山雞,趕來找忠叔給取個名字。”

“幾時生的?”

“天剛亮,寅時。”

戴慶忠掐指算了會說道:“今年是蛇年,又是二十八,如此算來,此子定能成個氣候,隻是前路困騫,磨難重重。不過,我的算法不一定準確,畢竟才疏學淺。”

戴豐儀把手在炭盆上不停翻轉烤火:“忠叔隨便起個名字就行了,莊稼人,有個名字叫就行了,將來不至於凍餓,哪敢想那飛黃騰達、讀書得官之事。”

戴慶忠望著窗外的爍爍灼灼的梅花道:“宋朝的王安石有首詩: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唯有暗香來。此子正值淩字輩,就叫淩寒吧。希望他將來能夠度得重重苦厄,小名就叫子易吧。”

戴豐儀一旁磨了墨,戴慶忠在喜帖上寫好了名字。戴豐儀收好後施禮留下山雞作為謝儀,告辭了。戴慶忠則踱步到小院中看梅去了。

不久,戴淩寒滿月。一屋子的來客都誇孩子長得好,長的俊,天庭飽滿,眉宇間英氣迫人,將來定是個福祿壽之人。戴豐儀並不以為然,想著那些不過是親戚祝賀的吉言祥語。人生是什麼樣,誰能料得到?

轉眼,一年又要過去,這日正是戴淩寒的周歲日子。一家子在熱炕上擺了一圈的筆墨紙硯刀劍脂粉銅鏡算盤等物,把戴淩寒放到中間,看他抓周。戴淩寒見到如許多的玩具,高興的咿咿呀呀,手舞足蹈,繞著圈子爬。爬到論語跟前,看了看,大家都等著他去拿那本問戴慶忠借來的論語,誰知道,戴淩寒一個轉身拿到那把青銅小劍,在手裏不住的把玩。

親戚有說抓周不準的,沒準將來能讀書成名,你看他的印堂寬闊鳳眼星眸,是個文曲星的相貌。有說抓周抓得挺好,莊稼人,長得有力氣,多種些田打些獸皮,日子就過的滋滋潤潤。還有的說,將來能成個武官,這村裏最近百年來還沒出個官,靠力氣賺個官做大了也能吆三喝六,威風排場。戴慶孝隻是樂嗬嗬的舉高了抱著笑——雖然戴淩寒上麵有個姐姐,但他畢竟是長孫。

二、啟蒙

轉眼戴淩寒五歲的時候,母親李氏又在那年的春末生了個阿弟,不過是戴慶孝起的名字。因為戴淩寒抓周抓了一把劍,所以家裏人希望老二文氣些,沾些書卷味道,戴慶孝就給老二叫做戴淩書。李氏忙著看顧老二,常叫淩寒找姐姐玩耍。淩寒的姐姐大他兩歲,沒有正名,因為生在八月,李氏就叫她桂香。桂香常帶著淩寒和一幫女孩子玩耍。初夏的一個上午,桂香帶著淩寒和一幫女孩子走過戴慶忠家,聽到戴慶忠正領著七八個八九歲的男孩子讀書:“朝起早,夜眠遲,老易至,惜此時……”

女孩子們都說:“不讓我們讀書,在窗外聽聽也不妨。聽聽那些書裏說什麼。”大家就席地坐在戴慶忠院子外麵的那棵歪脖子的桂樹下麵,一邊戲耍,一邊聽裏麵念書。一連幾日如是。過了些日子,女孩子們說,書裏說的話也沒什麼意趣,漸漸的都不去了。隻有淩寒每日磨了桂香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