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茂見段煨嚇成那個樣子倒也見怪不怪,問道:“赤靈仙子的名頭我聽說過,既然是張……那個大賢良師八大弟子之一,想必有驚人技藝。”
段煨緊鎖眉頭,輕聲道:“她原本在荊襄一帶傳道,信徒甚眾。傳聞她有秘製碧丹丸,人食之便可脫胎換骨、體力大增。李賊攻占長安時,自居大司馬,出入宮闈,權傾朝野。赤靈仙子便在那時前往拜會,依附在李賊羽翼下。雖有賓主之名,卻是師徒之實。李賊事事請教,待之甚敬。”
裴茂道:“旁門左道,有何懼哉。當年張……大賢良師何等威勢,不也照樣被朝廷所滅。我看那赤靈仙子名頭雖大,估計無甚真本領。李賊手下還有何人?”
段煨道:“飛熊軍乃西涼第一精銳,李賊曾在潼關舉行全軍比武,選出了三員武力超群的大將。其中蔣培根在李郭混戰中已歿,胡車兒隨張濟去了宛城,隻有胡西山尚在李賊帳下效力。”
裴茂道:“胡西山我也知道,果然是員猛將。三月前我第一次奉旨征討李賊時,這個胡西山一出來就連殺我軍四名偏將。”
段煨歎道:“胡西山的武功至剛至猛,聽說已到了開碑裂石、刀槍不入的境界。”
裴茂喝了口酒,道:“飛熊軍個個好狠鬥勇,食血啖腥,出現胡西山這種人物不足為怪。”
段煨點頭道:“還有一個投靠李賊不久卻已聲名鵲起的高手,姓楚名揚,外號叫什麼龍鳳刀。聽說他善使雙刀,一長一短,長的叫龍刀,短的叫鳳刀,配合起來滴水不漏、迅猛無匹,取人首級如割草一般輕鬆容易。”
裴茂呆呆望著天上的明月,半晌問道:“還有別人嗎?”段煨搖了搖頭,說道:“應該沒有了,李賊帳下奇人雖多,以這三人最為出名,其他的碌碌無為,不足為懼。”裴茂道:“這區區兩三個高手再厲害,豈能攖我大軍之鋒?我兵力兩倍於賊,隻需謹慎行事便可。”
段煨起身道:“我已豎起哨卡,分布在營寨周遭警戒,以防敵軍偷襲。”
裴茂露出讚許之色,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今晚讓全軍休息一晚,明早騎兵先行,步、弓隨後,定要一戰而下!”
段煨點頭道:“那麼請先生早點安歇,段某告退。”
裴茂呆呆看著段煨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蒔煙挨近身來,悄悄道:“先生,這段將軍倒也不是一介莽夫。”
裴茂失笑道:“你這猴兒懂什麼?人家名播西涼的時候,你還沒斷奶呢,倒敢腆著臉皮對人家品頭論足。對了,我師弟賈詡賈文和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啦!”蒔煙嘻嘻一笑,拍手道:“去年我家先生去拜訪他,和文和先生賭酒下棋。我家先生端的好棋藝,隻一個下午便連輸六盤,哈哈!還威脅我不能說出去……”
話還沒說完,裴茂已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黑著臉道:“誰叫你提這件破事了!我是說,文和的舊主,就是這位段將軍。”
蒔煙恍然大悟,一本正經地說道:“怪不得段將軍剛才彬彬有禮的,原來是受了賈詡先生的熏陶影響。不過這就奇怪了,你和文和先生拜的是同一個師父,穿的是同款式儒巾,為什麼棋藝會差那麼多呢?”
裴茂笑道:“棋藝我不如他,酒量我可勝他百倍。”說起來頗為驕傲,似乎酒量好才是難得的好本事,眨了眨眼又道:“猴兒,我和賈師弟同門同宗,穿著自然是一樣的。幾個月前我率軍第一次征討李賊,你有在吧?”
蒔煙道:“當然在啊。隻要是危險的地方你哪次沒帶上我,倒反來問我。”
裴茂聞言莞爾,歎道:“你這猴兒,都快成精了。”踱了幾步,又道:“李賊飛熊軍的鎧甲裝束,是不是也和段將軍這三輔軍一模一樣?”
蒔煙一怔,低頭想了想,道:“先生,經你這樣一說,還真是一模一樣呢。”
裴茂雙眼爍爍,沉聲道:“兩邊以前都是董卓軍馬,穿著自然是相同的。”
蒔煙笑道:“那明天廝殺起來,可別記岔錯認,亂成一套,把自己人給傷了。”
裴茂道:“剛才段將軍說生怕李賊夜裏劫營,其實這附近曆經數年戰亂,已成一片荒野,少有遮蔽之物,根本不適合偷襲。可是李賊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你可知道他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蒔煙道:“難道他被打怕了,想投降?”見裴茂搖頭,嘟嘴道:“我如果知道,早就去率兵打仗了,還做你的書童幹嗎?”裴茂捏了捏他的臉,低聲道:“李賊兵少於我,確實是想偷襲的。不過不是從外,而是從內!嘿嘿,擒賊先擒王,好一條釜底抽薪之計。”
蒔煙聽不懂裴茂在說什麼,不服道:“你怎麼知道,你又不是他肚裏的蛔蟲。”裴茂嘿嘿一笑,道:“我自然不是,不過他肚子裏倒真的有我作法安插的蛔蟲。他想使什麼陰謀詭計,我全都清清楚楚。”蒔煙見他鬼鬼祟祟的神情,突然有些害怕,顫聲道:“先生,你老是說李賊精通左道巫術,他不會念咒把妖魔鬼怪喚出來吧?”
裴茂看見他那怯生生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你這猴兒瘦巴巴的,又一肚子壞水,妖怪也懶得吃你呢。你附耳過來,先生有件正事要你去辦。”
蒔煙依言將頭靠到裴茂嘴邊,裴茂低聲仔細交代完,說道:“快,現在就去把這些話轉告段將軍。叫他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能走漏消息!”蒔煙不依道:“剛才段將軍在你怎麼不自己說,現在還要我跑一趟。”裴茂望了望天色,嘴角泛起自信的笑容:“剛才我不確定,現在卻有了八九成的把握。”
夜近醜時,段煨端坐中軍帳中,提燈觀看作戰地圖,似乎毫無睡意。
帳外傳來親兵竊竊私語的聲音,段煨凝神一聽,是有人在向親兵打探自己休息了沒有,便說道:“誰啊?進來。”
門簾一掀,一個小校走了進來,跪下稟道:“主公,裴大人捉到了一個奸細,差我來請主公前去一起審問。”
“此話當真?”段煨喜上眉梢,提起案上的佩劍,大笑道:“我正琢磨著李賊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呢,這下好了,非把那奸細的嘴撬開不可。”
小校低聲道:“裴大人說奸細恐怕不止一個,叫主公自己跟我過去,免得走了風聲。且悄悄將捉到的奸細審問停當,再順藤摸瓜,把散布在我軍營裏的所有奸細一網打盡。”
段煨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在前麵帶路。”喚親兵進來囑咐道:“我去和裴先生談點事,你去交代巡夜校尉,叫他小心火燭,仔細行事!”說罷和小校走出帳外。此時天上星漢燦爛,營中卻黑燈瞎火,除了守夜之人,全體將士都已入睡。
“那個奸細,在哪裏捉到的?”段煨注視著小校的背影,悠悠問道。
小校邊走邊道:“裴大人巡查各部,在糧廩看到那廝鬼鬼祟祟,當即擒下,已經招認是李賊派來的。裴大人不敢自專,特邀主公過去同審。”
“很好,很好。”段煨拍了拍手,隨口道:“你叫什麼名字,怎地如此麵生?”
小校低頭道:“回主公,小人牛安,是左營徐將軍麾下的步弓手。主公統領大軍,日理萬機,如何能記得小人。”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一盞茶時,終於在一個儲存軍需的大帳外停下,小校躬身道:“主公,我們到了。奸細就押在這帳裏。”說罷掀開帳簾讓段煨進去,自己則警覺地守在門口。
段煨點了點頭,踏入帳內,果見二十幾個兵丁環立四周,中間一個人五花八綁、布條束嘴,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段煨奇道:“裴先生呢?”
其中一名兵丁俯身答道:“裴先生我們已著人去請了,現在還沒到呢。”
“什麼?”段煨聽得一頭霧水,不解道:“這奸細不是裴先生捉到的嗎?”
那兵丁笑道:“非也非也,這奸細是我逮到的,請段將軍和裴先生過來論功行賞,賜我一條天大的富貴。”
“天大的富貴?”段煨聞言一怔,更加如墮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