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雲頹不流。’
什麼時候她也能用上那等有名氣的東西啊。
她先是罪臣之女,被沒入奴籍,賣與戲班,因著有幾分姿色,又彈得一手好琵琶,成了南唐的名伶,好日子沒過幾天,南唐國破,又成了亡國之人。
她現在每每回想起那個戰爭廝殺的夜晚,都忍不住的想到那秦淮河畔,皎皎明月。
小時也曾讀過張先生的詩,從來都沒有想過春江花月是何等浪漫,也從來沒有懂過先生詩裏的‘江月年年照相似’是什麼意思。
但是那一夜她突然就懂了,月明皎皎在那裏已經幾千年了,看過多少王朝紛爭,見過多少亡國人落淚,自從來玉樹後庭花的曲子譜出來,它又是聽了多少遍。所以才那般無動於衷的吧。
許是那一夜的歌聲太過於迷人,引來了曹彬將軍,月色朦朧,勾欄女子,穿著清涼,而她宣娘在那之中又是格格不同,就被將軍帶回了宮,隻當一個玩意兒,去給宋君主唱唱曲兒。
錦袍公子走了,宣子枝根本不管,反正她這兒不就是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興致上來了找她唱一曲。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著,她在這宮中,一直也沒有個交心的人。
隻是一日突然聽著那幾個宮女們談論,南唐後主薨了,她才悄然落下了淚,她以為她的淚早在被曹彬送入宮中的那一刻已經流完了呢?
宮中的生活雖然枯燥,卻也安靜平和,不用再像以前那樣,為了溫飽而奔波,對於一個從小就失去父母,又被親人賣入戲班子的女子來說,已經是難得的安穩了。
隻是這樣的安穩,也隻是表象罷了。在宮中,沒有人會在乎你的感受,也沒有人會關心你的死活,隻有不斷地爭鬥,才能生存下去。更何況她是南唐之人,亡國人如喪家犬,在這宮中不知不覺也已經過了有三十來年了。
“二十三年了,這麼多年來也不爭不搶的,究竟想幹什麼?”一個大太監走到已經四十歲的宣子枝麵前,見她不理人,便冷笑一聲說道,“莫不是想著在宮裏還有人收屍?還是想著要複國呀,已經二十多年了,南朝遺孤都已經沒了,你還在守著什麼?”
宣子枝知道,她在聽說李煜死的那一刻,便已經失去了複國的念頭,君主已薨,何談家國。
“宣娘子,行了,咱家也不逗你了,陛下駕崩,新帝登基,體恤宮人,年過四十者,皆不許留在宮裏,您得該出去了,其實說句實話,這麼些年了,咱倆雖說是不對付,但好歹也是有人說個話,我呀,還有個伴兒,你說你這一走啊,咱家心裏還怪舍不得的。咱家呀,就當這麼一回好人。”說著這位公公便從懷裏掏出來一個荷包,“這麼些年你在宮中的吃食都是按例的,咱家也沒見你攢什麼銀錢,這些銀子還是給你吧,咱家這一輩子是出不去了,由你替咱家看看也好。”
宣子枝抬起頭,對上他溫柔的目光,心中湧起一陣感動。她知道這個自她入宮來便和她在一起的太監,有多麼向往的出去,此時就算是他出去了,他這殘破的身子也是不能幹一些什麼,不如在宮裏,還能有人養老。
“宮裏處處需要打點,我又怎能要你的銀錢,這錢還是公公自己留著吧。我還有些體己。”宣子枝說道。
“得,咱家這還是好心辦了壞事兒了,行吧,不過咱家有句話囑托你現在的外邊可不比你當年你可要留心些,你的那些個曲子呀,也該找個人傳下去了,收個徒弟還能給你養老送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