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暗,下著毛毛細雨,三五農人批戴蓑衣鬥笠有說有笑從地裏歸來,而不遠處的村子正冒著屢屢炊煙等待著他們。當農人回村路過村口的大泥瓦房的時候總是免不了多瞧一眼。山村依山畔水,雖然不是那種窮山惡土,但也並沒有多少富饒,一戶人家一年下來也就是混個溫飽罷了。有幾家甚至溫飽都難做到。但是這一家人卻是除外。一少年身披蓑衣鬥笠趕著幾頭牛進村,看到這幾個農人點了點頭,“伯伯們好。”聲音顯得中氣不足。“娃兒,回來了啊。”一農人回了個招呼,“下雨天還去放牛啊。”“嗬嗬,你們不也去幹活嗎。每天都要去放牛的,這一天不去,怕這牛不痛快。”那少年笑道。話雖如此,但這少年內心卻說,“實在不想在家裏呆下去。”幾個農人又說笑幾句走遠了,遠遠地傳來幾人談論這少年的話語,隱約可聞“可憐,可惡”之詞。少年習以為常,鬥笠下的眼神卻有些堅定。“兔崽子!站那裏幹什麼!還不把牛牽後頭去!”大瓦房門裏站了個婦人,恰著水桶似的腰身對著少年吼道。少年打了個戰栗,抬頭看了眼那粗悍婦人,叫了聲姨娘,然後趕緊低下頭牽著幾頭牛走向後門去。那婦人冷哼一聲轉身走進屋內,絲毫沒有看到少年眼中的憤怒。原來少年也是住在這村內第一大家之中的。轉至屋後,將幾頭牛牽進碩大的牛棚之中後,少年脫下了濕漉漉的蓑衣。沒成想這一家如此富有,這少年卻是穿著一身滿是補丁的破爛短衫。少年摘下鬥笠,一頭微微有些濕潤的長發斜披在街頭,臉上雖有些髒亂,但卻瞧得清楚洗幹淨後也是個俊俏的人兒。少年並未走出牛舍,相反倒是走進牛舍深處,找了堆幹草躺下。這牛舍也沒有想象之中的騷臭,反而有些幹爽。“十多年了,父親,母親,你們在哪裏?”少年看著頭頂的梁柱喃喃道。少年沒有名字,村中人叫他拾兒,意思為撿來的孩子。少年自身也很清楚這些事情,即便不清楚,村裏的人也都知道。少年就是聽著這個故事長大的。十四年前,這婦人剛剛誕下一女,正在哺乳。當時這婦人家中也是拮據,才坐過月子便下地幹活了,期間遇到一女懷抱一嬰兒行色匆匆而來,總之那女子給了婦人諸多銀兩用以養活這孩子,便將這孩子交於婦人代養了。而後這女子交代過段時間會回來接走這孩子之後便離去,但此去一十四年卻從未回來。村中的人大多都知道這個事情,很是羨慕這婦人。隻不過照料一個孩子而已,便得了百多兩白銀,要知道這麼一個山村,一戶人家一年也用不了二兩銀子。於是原本拮據的婦人家境變得富有了,破敗的老房子變成了村內的第一幢大瓦房,添置了諸多牛羊雞鴨,一家人的生活都翻天覆地的改變了。那幾年,婦人一家對這孩子百般疼愛,即便是哺乳也是先將拾兒喂飽了。可惜拾兒年幼,那時的日子根本不記得。約莫是五六歲的時候吧,婦人一家漸漸對拾兒抱有了看法。畢竟不是自己生的,而且那年輕女子至此還未回來。許是死在外頭了也不一定,畢竟這個世界是很亂的,山賊盜匪,有人行俠仗義,自然也有人殺人放火。於是又過了一兩年,還是沒有人來接拾兒離去,至此這婦人一家便對這孩子另眼相看,從小到大,拾兒受了不知道多少白眼,挨罵還是好的,挨打更是家常邊防。不知道有多少次一個人在夜裏偷偷地哭。但是,他卻不能離開。生怕今日離開了,明日父母尋來,豈不是找不到自己了。於是乎,就這樣在一天天的謾罵之中,拾兒熬過了十來個春秋。當然,對於拾兒的遭遇,村中的人大都報以觀望的態度,心裏可能看著這孩子受罪,覺得可憐,但是卻沒有人幫助他,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大多數的村人,自己的日子過得都很緊巴巴。隻有一個人例外。“哥哥。”一個少女在牛舍門口探頭探腦,這便是那婦人的女兒了。村子中沒什麼讀過書的人,那少女在秋天勞作之時出生,便喚作阿秋。這阿秋與拾兒同歲,吃著同一口奶長大,青梅竹馬,感情自是要好。拾兒見到阿秋,笑著從幹草堆裏爬了起來。家裏不像村中其他人那般,少女自然沒有村裏其他年紀相仿的女孩那般每日勞作,不用幹什麼粗活,沒有了烈日灼曬,也沒有風吹雨淋,皮膚也有著其他同齡人的嬌嫩,是這個山村出了名的美女。方圓百裏的男子多得是想與她親近,想做這一大戶的乘龍快婿。隻不過那婦人挑剔得緊,少女十四歲了也未曾許過婆家。按照這方世界的傳統,十三歲的女孩便可以嫁人了,十五歲的男子便可成家了。阿秋笑嘻嘻的背著手,對著拾兒道,“媽媽今天做了八寶粥呢,可香了。”拾兒看著阿秋臉上的兩個小酒窩苦笑道,“難道有我的份麼?”他自不信那婦人做的好吃的有自己的份。“媽媽不給你吃,我給啊。你是我哥哥,我可不能不疼你。”少女笑著,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手從背後拿出一支竹筒來。打開蓋子,撲麵而來一股香氣。拾兒今日一天未曾吃過東西,早已饑腸轆轆。少女遞過來的竹筒嚴重刺激了他的食欲,隻聽他的肚子非常爭氣的咕咕叫了起來。拾兒擺了擺手,“我不能吃,等會兒讓姨娘發現了,少不了又是一頓打。她的鼻子可比黃老頭的狗還靈。”少女噗嗤一聲笑起來,“你敢罵我媽是狗。”“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說過。”拾兒笑著道,“你還是拿回去吧,謝謝你了。”“那你偷偷地吃唄,你要是不吃,我就去跟媽媽說你偷吃,還罵她。”少女道,“而且我還要打你呢。”拾兒無奈,接下了這一筒的粥,少女不敢在牛舍多呆,若是被婦人發現,她自不會挨罵,可拾兒卻可能挨一頓打,很快便走了。握著這一筒溫熱的粥,拾兒躺在一堆幹草上,又愣愣的盯著房梁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