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哨所內宿舍的門被推開了。
“小虎,小虎。”老班長李振輕聲呼喚著正在蒙頭大睡的士兵,推搡著讓他起來。
“哎呀別推我,我要睡覺。”小虎翻了個身,繼續呼呼大睡。
“給我起來!”李振一把把被子掀開,冷風呼呼地往小虎身上撲來,他打了個哆嗦,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迷茫地看著李振說道:“班長,大晚上的這是幹嘛呀?”
“到你站崗了!”李振語氣雖然很嚴厲,但是音調依然很低,他怕吵醒其他戰士睡覺。
“哦。”小虎打了個哈欠,打開夜光燈看了下手表,已經兩點五分了。
“你已經誤崗五分鍾了!你知不知道,你是睡舒坦了,但是你的戰友還在外麵挨凍!”李振把衣服扔給他,“趕緊給我穿上!今晚你多站一個小時!”
“啊?班長,你怎麼這樣啊?”小虎邊穿衣服邊埋怨道。
“你個新兵蛋子,你再這麼磨磨唧唧,今晚後半夜的崗全給我包了!”李振拽著小虎走出了房門。
時值六月,但是在這高原上已經是冰雪覆蓋,依稀能夠看見戰士經常走的路。冷風中,一個列兵正一動不動地站在哨塔上。
“梁聞天,你回去睡覺吧!”李振一路拽著小虎,把他往哨塔一推,“你給我好好站在這,不許睡覺!老子什麼時候滿意了你就能回去了!”
“班長,我······”小虎正想提出抗議,但是看見李振那雙帶有殺氣的眼睛,隻好把到嘴巴的話當口水一樣吞了下去。
哨塔安靜了。
這是C國西部高原的一所哨塔,上麵常年駐紮著一個連隊,2個幹部帶著70名戰士守護在這素有“生命禁區”之稱的三道灣。這裏海拔高度為5380米,年平均氣溫低於零度,晝夜最大溫差30多度,冬季長達6個多月,一年裏17米/秒以上大風天占了一半,空氣中的氧含量不到平地的45%,而紫外線強度卻高出50%,是高原中的高原。
今天是小虎入伍的第三天,當得知自己被安排到了三道灣時,心中的失落感油然而生,心目中浴血疆場的豪情瞬間被澆滅。他看著天上掛著的明月,想起了入伍前媽媽含淚的雙眸,不禁鼻子一酸,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幹嘛呢?大男人的哭哭啼啼的?”李振從崗亭內走出來,他已經在這個哨所守護了10年,是這個連隊中兵齡最長的,平時十分嚴肅,但是因為長期堅守在三道灣,他明白所有人到這裏來的心路曆程。
“班長,我······”小虎泣不成聲,用大衣的衣袖抹著眼淚,厚實的大衣使得小虎動作也變得笨拙。
“行了!”李振似乎知道小虎想說什麼,安慰道,“不要以為咱們守在這毫無意義,國家把我們放在這絕對不是擺設!以後你就會慢慢知道的,但是現在你要做的就是睜大你的眼睛,仔細觀察哨所周圍的情況。”
月光傾灑在李振的臉龐,小虎隱隱看見李振後頸有一個傷疤,不禁問道:“班長,您脖子後麵······”
“哦!”李振下意識地拉了一下衣領,傷疤被遮住了,“沒什麼,以前的老傷罷了!”
雖然感覺到李振是在掩飾,但是小虎還是把接下來的問題吞到肚子裏。
“小虎,你家離這挺遠的啊。”為了避免沉默的尷尬,李振開始轉移話題。
“對啊,2000多公裏。”小虎看著逐漸西沉的月亮,2000多公裏之外的家裏,也能看到它。
“不管家裏近還是遠,都要靜下心來,現在你是為了千千萬萬個家庭在站崗!”李振說道,“三道灣是祖國的‘西大門’,如果我們不把弦繃緊,就會給祖國帶來巨大的損失!”
這是小虎第一次看見李振如此堅定自信的目光,平時他總是從李振眼中讀出憤怒、嚴厲和沉悶。
第二天一早,李振把所有剛剛下連不久的新兵召集起來,這是多年來的慣例:由於三道灣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新兵入伍七日之內連隊必將組織一次崗哨職責培訓和崗哨意識教育。這個教育李振聽了十年了。
“同誌們,大道理我不講,咱首先從哨卡大門這個對聯‘家國天下,榮譽責任’講起,三道灣是世界上最高的駐兵點,處在海拔5380米千年凍土之上。有句打油詩說得好啊,說是咱們這‘天上無飛鳥,地上不長草,六月雪花飄,四季穿棉襖,風吹石頭跑,氧氣吃不飽’啊······”
“哈哈哈哈。”在場的戰士顯然被這幾句打油詩給逗樂了。
“好了,如果你們在麵對困難的時候也有這種精神那就行了!”指導員馮亮說道,“怕就怕你們臨陣脫逃!”
“指導員你別瞧不起人!”一個戰士站了起來,“我們來到這就是保家衛國,什麼都不怕!”
“嗯,這小夥子倒是挺有自信的,叫什麼名字?”指導員並沒有因為戰士“頂撞”而生氣。
“報告!我叫錢坤!”錢坤大聲回答道。
“錢坤,乾坤!嗯,好名字,大氣!”馮亮示意他坐下,“既然小錢同誌給你們做了給表率,那我想問問大家,讓你們誓死守衛在這片疆土,你們能不能做到!”
“能!”全體戰士十分默契地站了起來。
這是一群十八九歲的少年,一番熱血沸騰地動員撥動著他們的心弦,然而迎接他們的卻是對身體的極限挑戰。
“快點跑!”李振帶著所有新兵奔跑在雪地之中,“注意了,這裏氧氣稀薄,我們必須練好肺活量來適應這裏,這樣才能保證我們能夠生存下去!”
“班,班,班長,我,我難受!”小虎腿一軟直接就摔進了雪堆裏,想掙紮著站起來。
“給我起來!不要在雪地裏貓著!會害死你的!”李振一把拽起他。
新兵們天天訓練以適應高原環境,閑暇時候,李振就給他們講哨所的故事,那是一代又一代守衛哨所官兵口耳相傳的回憶——建哨初期,官兵們靠著一頂帳篷、一口架在石頭上的鐵鍋,每天吃著壓縮幹糧、喝70多度就沸騰的雪水,硬是在被醫學專家稱為“生命禁區”的地方站住了腳,牢牢地守住了祖國的西大門。從那時起,一代代三道灣人在這裏為祖國奉獻著自己的青春,甚至是生命。這裏的哨卡有多個固定巡邏點位在海拔5700米以上,因為道路崎嶇,常年冰封雪裹,天氣變化無常,執勤途中隨時都可能遇到險情。
“班長,那你為什麼還在這裏待了十年啊?”小虎問道。
“這也算是緣分吧,其實我剛來這裏的時候很不適應,但是就在我退伍的前三個月,一個守護在這裏五年,正準備退伍回家娶媳婦的戰士為了營救被暴風雪襲擊的村民,自己不幸被刮落山崖,他生前一直希望我能夠長久地待在哨所,所以他死後,我不顧家裏反對,放棄了退伍的念頭,下定決心要好好守護這片土地。”李振回憶著說道。
有幾個戰士已經在默默地擦著眼淚,他們的確沒有想到,平時對他們如此嚴厲的班長還有這麼一段難以釋懷的回憶,心中的崇敬之意更加多了,不僅因為他的遭遇,更是對他信守承諾,堅守哨位十年的毅力。
“好了,小夥子們,我知道你們大多來自城裏,沒有吃過這麼多苦,但是,既然祖國選擇了你們,你們就該放平心態,看看,我們這裏的風光一般當兵的還看不到呢!”李振見氣氛有點沉重,立即把話題轉移到了窗外的雪景。
“班長,我們能吃苦!你看,現在我們不都挺過來了嗎?”小虎把入伍第三天淩晨的事回想了一遍,心中對李振的怨恨少了,因為他發現,自己隻需要站一個小時的崗,而李班長每隔一天晚上都睡不好覺,因為整個連隊,僅有兩名士官,負責每晚帶班執勤,連長和指導員也經常因為半夜起來為戰士們蓋好被子,眼裏常布滿血絲。
“連部,連部,這裏是7號崗,收到請回答!”半夜兩點,無線電突然傳來了7號崗位的緊急呼叫。
當晚值班的另一名士官王澤立即回複:“這裏是連部,請講!”
“連部,我崗發現有三名可疑人員越過邊境線,往你處方向移動,請迅速攔截!注意!對方可能攜帶有武器裝備!”7號崗的消息讓王澤一震,他來這已經有四年了,還是第一次遭遇這種非法入境的情況。
“你怎麼了?”剛剛上完廁所的連長高子夜看見王澤手拿無線對講機話筒,眼神慌亂。
“報告,連長,有可疑人員闖入國境,可能攜帶有武器裝備,現在正往我處趕來!”被高連長一提醒,王澤立即彙報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