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鄭瑞昌那裏出來,均臣回住處把《西行漫記》放下,就又去訪梁小萍上次介紹的樂蕭洛。樂與均臣談些蘇北情形,說他從前在那邊辦過報,他現在是獨身無父母,去年考入中報館,投考者萬餘人,皆為大中學生,結果僅取八人,而他竟取第一名。他常識考甚劣,而作文一篇,竟能奪魁首,可知其文才之盛了。他曾辦過一《文藝生活》,僅出過一期,木刻家麥旱因替其做一封麵,而被日人捉去,他們恐連累,就停刊了。均臣向蕭洛借《文藝生活》一本,便欲歸,蕭洛執意送均臣,二人便往外灘閑談。自思想談起,到大腿、女人、吃東西,津津有味,直到近十點鍾,均臣才戀戀而歸。
晚上在燈下看《西行漫記》,對紅軍開始了解一、二,而書中刻畫的蔣之暴虐,一顯無遺,令人憎惡。均臣一鼓作氣把《西行漫記》看完,均臣注意到對蔣在西安事變時的詳細描寫,從中,他了解到,蔣之所以以後與共聯合抗日實因西安時妥協來的。均臣看後,頓覺這麼多年原來是上了當,蔣在《西安半月記》裏所說,原來全係假維尊嚴而已,至此均臣對蔣的態度發生了更大的逆轉。就這樣,一位對中國政治一知半解的美國人,通過一本小書,影響了大江南北的許多像均臣這樣的年輕人對當時社會的政治判斷,誠然,這個影響即歸因於蔣和他的政權本身的各種不堪,以及當時社會、經濟環境的惡劣,但也歸因於信息的不發達和不完整,還有當時普遍流行的左*傾*共產思潮。
波次坦三巨頭會議幾日前終於完畢,對日提出投降通牒,日拒之,RB本土四周美艦衝入臨海炮擊。還據說美軍與華軍在舟山登陸了,但此似屬無稽。SH近在咫尺,日軍能安枕乎?不過和平希望確是沒有了,於是股票大跌。夜校遇到周元仁,他最近第一次出馬,賬麵竟虧洋三十萬元。
上午梁小萍來電,說他已回滬,約均臣下午見,並托均臣去大光明買《斯大林格勒》的票子。為“聯係”炳生,中午均臣邀炳生往同鄉開的江門酒樓吃酒,用洋二萬七千,是均臣請的。炳生說其兄炳初現在漢生五金號樓上的一五餘號自創立了一家公司,並將向同仁宣布。均臣問炳生對漢生五金有何意見,炳生說:“商人都喜賺錢的啦!”,均臣道:“這實在大大錯誤了,漢生代辦鉗狀車床,不知凡幾,均赴送滿洲,試問良心說得過去嗎?”漢生的老板姓郭,是粵人,近購汽車一輛,價一萬萬幾千萬,此票車床生意可賺三萬萬。均臣對炳生的思想很不滿,似如商賈,他提醒自己對其以後要注意。
下午受小萍之托均臣去大光明買票子,不料都客滿了,他隻得步行至蘇聯俱樂部買了晚八時《銀舞鞋》的票子。晚上周元仁、梁小萍、方文耀和均臣四人一道去看戲。《銀舞鞋》是戈哥裏原著《聖誕之夜》改編的音樂片,大都是跳舞唱歌,不懂它寓意為何,不過其情感是極充沛的,有時壯雄,有時憂鬱,有時悲傷,雖不懂其詞,其言其表情均能了然的。歸時已十時餘,均臣與文耀又在外灘坐一會。方文耀說他曾與五個異性談過愛,曾與一女住,開旅館約四次,其時大家僅十七歲,現在那女人已到無錫去了,還有一個是其未婚妻,已赴內地。通過深談,均臣才曉得,方完全是小開之流,其父為有喴鍾表的經理,有股份十分之二五,他念書時每月規洋十五元,真是闊綽極,因此他的思想就相當腐敗,是自私的家夥,對於女人是以玩具的觀點,這使均臣真有些痛恨,但口中不得不“唯唯“。十二時二人在均臣住處門口吃了點心,方才走。
回到住處,均臣拿起還未看完的沈超予的長篇小說《殘碑》看了一個鍾才睡。此書約十萬字,起初尚有熱烈場合,後半幾趨平淡,但寫出一部分北伐時代中國的黑暗,主角孫丘立的反抗並不激烈,也許就是所謂改良主義,“滾到那裏是那裏”主義,到結束也仍沒有路,沒有希望似的,也許這是作者的自傳,不然,這似乎不能真為小說的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