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完後均臣和裕元在弄堂學自由車,跌了好幾交,這是先生交代必須學會的,不然送貨走街麻煩不已。均臣身體協調能力本不是很強,但還是要硬著頭皮學,結果衣服搞得髒兮兮的,腿上也磨破了幾處。學完自由車,回來即洗衣裳,洗衣時,一隻白翻襪又不慎失落水鬥中不見了,均臣懊惱不已。晚七時均臣往姨母家,莉霞一見到均臣,就問了許多的話,不過是日常的事。後她對均臣說,弟幼臣信已來,說寄去的信還未收到。說完就與阿萍出去了。姨母趁莉霞不在,悄悄對均臣說﹕“姨父的店裏有個負責玻璃業務的店職員,無錫人年廿二歲,薪水不大,而人倒活潑”。均臣聽了之後,當然明白是啥意思,不禁為姊姊擔心起來:“女子為什麼不能夠自立,而一到年齡就似買賣似的要嫁給人?”回到住處內,均臣繼續看那本《家》。均臣覺得《家》中的人物覺新太弱,覺民亦不會怎的反抗,無甚勇氣,而覺慧誌高力毅,勝兄甚多,後且能隻身至滬,逃出將潰的樊籠,可欽之至。在這個社會裏,所謂長輩者有絕大多權力,將青年男女無故葬送在火窟中,比如女子十六就要出嫁、男子十八就要成婚之必要,他們的配偶是隨長者所擇,其目的當然隻要有錢,年紀大多少,是不必計較了,所以形成了婚姻不自由的慘劇。至今文明發達的時候,也日有所聞呢。想起剛才姨母提到姊姊的事,均臣心中充滿悲憤。一個女人在鄉村中,猶如鳥禁樊籠,如有不合“村化”之舉動,要大受族長諸老之非份口舌,如“女子不須受高深教育”,“女人總是人家人,讀書何益,女人無才便是德”這種理由來驅你至絕望路途。現在各地雖有“婦女協會”等等來尊重女子的機關,但隻有一個名目。而都市的女子,雖有一小部分人趨向前進的道路,然而另一大部分人,卻舍了應有的權利,不敢體會“愛”的激流。目前姊姊就是處於這樣兩難境地,她可以怎麼選擇呢?樓上的小毛是否也將步入同樣的境地呢?
翌日早晨包飯作的粥沒有來,隻得每人自花貳角洋買一副大餅吃。挑飯的店人終於到了,但支吾著說“因為早上不留心,把粥撞翻了,於是…”。大家都忙著準備出去做事,於是沒人與他計較。七時半均臣即與錦華至北蘇州路石路仁德竹行,背竹篙四支至店中。八時半,均臣又與錦華和拉車子的人送貨至三菱碼頭,但不巧,剛到橋上,忽然戒嚴,一直等至一個鍾頭始開放。卸貨後,又欲往兆豐路車火油,行至中虹橋,但中虹橋戒嚴未釋,並有許多“倭獸”在四處馳騁。其中一隻“野犬”拿了殺人武器亂趕著路人。正在均臣他們趕緊躲避時,剛有一老人走得慢,被“倭獸”吃了一槍柄,並蹄跌老人所負的鄉藕擔,以致藕被四散,老人恭手請求,但那“倭獸”非特無憫人之意,反而腿蹄亂飛。中國人在中國的土地上,反受異獸之欺淩且無一人表示憤慨,而畏懾地逃避了。均臣等也隻能袖手旁觀,強忍著,敢怒不敢言。
中午正在吃飯的時候,忽有一人來,均臣回頭一看,原來是鄉間老友國華。國華拿來冠群夜校報名證一張,說是填上加上會費三角交給夜校即可。大家八扯七拉談了不少的話,當國華熱烈地喊出均臣家鄉的小名“阿狗”時,錦華聽了,直作奇聞談。均臣其實最想到益友夜校去讀英文,因此問國華能否幫忙取張報價回來。均臣和錦華隨即向葛先生和陸先生請求讀夜書,二位先生倒是沒說什麼並都允許,兩人甚是歡欣。吃完午飯,均臣至振益廠去取螺絲帽二籮,非常的重,隻得乘電車回。接著又與錦華同送“施得子”至江南所,11時班火輪軋出,二人步行至南陽橋乘電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