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1 / 2)

子夜。

山林間樹影幢幢,暗鴉呱呱詭叫,一輪彎月掛在中天,被浮雲輕遮,另一半天幕緋紅一片,舉目四望,竟是山那邊的城中起了衝天大火,將天映成了紅色。

容娘不後顧猶疑,將那城拋在了身後,背著她的孩子一步也不敢停地奔逃,山間多枯藤野草,老樹磐石,夜黑不能視物,時不時地被磕拌跌倒,她總要在底下以身墊著她的孩子,不讓他受傷。

逃了大半夜,容娘已精疲力盡,又一次跌倒後,她隻覺得身上沉沉的再也爬不起來。

“娘,娘——”

七八歲的孩子扶著她的手,拚命想牽她起身。

聽到後方隱隱傳來的追喊聲,容娘心裏生起一絲絕望。可是不行,她不能就這麼放棄!

看著粉雕玉琢的男孩,容娘咬咬牙,半跪起身抱住孩子。她的腿上不知何時被山石荊棘刮傷,一陣陣作痛,身上血與汗黏糊糊地融成了一片,整個人已經脫力到兩眼發黑。她知道她跑不了多遠了,那催命的追喊聲越來越近,他們娘倆必須得找個地方藏起來。

掙紮著又跑了不多久,容娘終於找著了一個合適的躲藏地。

那是一個小小的凹洞,因外側山石突起遮擋了月光而顯得晦暗不明,茂盛的草木密密遮蓋著,容娘是因為不慎跌倒察覺這個藏身這處,若是尋常從旁走過是極不易發覺的。

容娘小心地把自己和孩子藏進洞裏,又撥拉了兩下洞口的枝葉,不使留出明顯的空隙。她身量嬌小,孩子也才八歲,兩人藏在這個洞裏大小剛剛好。

貼著洞壁,疲憊地歪著頭,感覺到孩子小手緊緊攥著她的衣角,她縮緊手臂將他抱得更緊了些,輕拍著他的背低聲安撫:“沒事了,會沒事的……不要說話,不要出聲,乖,娘在。”

她在心裏求著老天,讓他們度過這一劫,她隻想尋一個清靜地,讓她的兒子平安長大。

容娘已經聽到搜捕者的聲音越來越近,萬幸的是山林廣褒,他們不得不分作多路,而確切往兩人藏身的方向而來的,應當隻有一人。

隨著那人靠近時走動的聲音越漸清晰,氣氛也越來越緊張。容娘心中的恐懼呼之欲出,可感覺到懷中顫抖的小身體,又強自命令自己冷靜下來。

兩人一動不動,隻盼那人趕緊走離這片區域。可偏偏事不如人意,那人竟在洞口不遠處停了下來。

容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手按到了貼身帶著的防身匕首上。

那一方傳來滴滴答答的水聲,一聽便是那追捕之人在解決三急。

片刻後,想來是問題已解決,那人又行動起來,四處走動了下,竟停在了洞外兩三步遠的地方。他舉著明晃晃的火把,從洞裏看出去,火光悠悠照見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黑色的腰帶上有一枚暗紅色的,似火焰狀的圖案。

已經不能繼續坐以待斃了。容娘眼裏閃過悲痛與堅毅,她緊盯著洞外,算計著距離,在那人再一次動起來時猛地撲了出去。霎時洞外傳來一聲慘叫,兩人撲倒在地上,扭打成一團。洞裏的孩子焦急地看著,心慌慌,怕得想哭,卻記著他娘的囑咐,抿緊了嘴不出聲。

不一會兒,落在地上的火把被滾倒的兩人壓滅,變作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隻時不時傳來幾聲悶哼,然後是匕首插入身體時刀刀入肉的聲音和鮮血噴湧而出的聲音。

容娘掙紮著爬起身,她半邊發髻散亂,臉上一片血汙,一手按壓著腹部,那裏有個大大的血窟窿。她艱難地回到洞口,她的孩子乖巧地躲在洞裏,看到她回來急急忙忙伸手來牽。他明明那麼害怕,卻一聲也不吭。

她的孩子……她舍不得啊!

容娘抱住了孩子,終於落下了淚水。

她嘴唇顫了顫,知道沒多少時間了,鬆開懷抱,看著孩子的眼睛,一字一句鄭重地交代著:“孩子,你父親他不是人,忘了他吧。從今以後,你跟娘姓,你叫容青君,跟謝家沒有一絲一毫關係。”

血色已從容娘臉上退去,她感覺到了虛弱,幾句話說得無比吃力。可她仍然用盡生命最後的力氣,將外麵的屍體搬到洞裏藏好,又用落葉掩埋了血跡。

做完這些,她半蹲在孩子身邊,仔仔細細地又看了遍他秀美的臉龐,努力做出一個笑容,然後輕聲交代:“青君,聽娘的話,藏好,等娘走遠了,你就趕緊跑,跑得越遠越好,千萬記住了,別回來!”

被先前的慘叫聲和兩人的打鬥聲吸引而來的人已在不遠處。

容娘最後擁抱了她的孩子,臉貼著臉,在他耳邊說:

“孩子,要活下去!”

話落,她起身將洞口密密遮蓋,撐著最後一口氣跑離了這個地方。

容青君縮在洞裏,被娘親塞到洞裏的男人身體緊緊貼著他。這個洞並不大,原先他與容娘兩人藏身恰恰好,換了一個高壯的男人進來,隻覺得狹小緊閉,擠得他不舒服,那個男人的身上還流出了一股股溫熱的粘稠的液體,染透了他的衣服。盡管這樣,他仍然一動不動也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