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章 觀闈台潛誌受辱 散邪魔誠心立地(1 / 3)

昨夜下了一場小雨,大會最後一日,陽光明媚,難得的天高氣爽,仿佛老天也厭了前三天兵刀火熱,降了甘霖殺殺刃焰,給足今日文藝試麵子。

城中高闈寬闊,大清早,觀者已烏泱泱將文場圍得水泄不通卻無半點嘈雜,都聚精會神地看著花台上那些個博學鴻儒、腹笥盈庫之人。北麵上首,三個方臉高鼻、絡腮胡須、滿臉皺褶的紅紫袍考官聲如洪鍾,十聲銅鑼,宣告首場定題:

“善惡福報。”

台上南麵下首十排杌子上蹲著的眾人於是都搜索枯腸,期望拾出力壓群芳的好句,台下眾人也默拆著這句詞。正無人得閑的當口,普洱悠悠站起了,旁人見是黑家有名的才子普洱,心想本來也比不上人家豪門大姓,便仍呲牙吮嘴地遣詞造句。

普洱素白油亮的長發一甩一甩十分灑脫,臨近三位判官,正伸手夠那象牙筆筒時,冷不丁被另一個入圍者搶了先。普洱起先眉毛一跳,抬眼打量搶筆者:麵額寬闊,容貌俊秀,衣服雖舊也漿洗得幹淨。他微笑著行了一個禮,那人也不卑不亢地回禮。

“閣下才思也敏捷,”普洱心裏欣賞,故意冷著臉,“定是有江川之才嘍?”那人麵不改色,接了考官遞來的素紙攤在麵前兀自翩鳳遊龍地著墨。普洱見對方繃著臉,知道是一股子書生氣,便飄飄等著,似笑非笑道:“你不知我是誰麼?”

“喔?”他斜睨了普洱一眼,筆杆不停,字竟紮紮實實貼著線沒一點錯位,“你是黑家少爺罷?江川之才當不起,隻來爭個糊塗虛名。”他畢言時,詩也做完,普洱單手接筆,斂衽道:“既爭虛名,就不該讓人看見肚裏火燭小心。”那人知道是在揶揄自己方才搶筆,虛望了遠方,苦笑道:“盤纏沒帶夠,館驛還肯收留已出乎意料,不能再占房間了,須趕緊走才是。”

普洱隨即從靴筒抽出一張銀票,那人看也不看一把推開,斷然道:“大丈夫憑本事生財,不受施舍。”

“這錢,你敢不接麼?”

那青年嗬嗬一笑道:“倘若將你當公子爺,這話就硬挺得很,若不當回事,你我俱是少年郎罷了。”

說罷,沒有一點遲疑地走下高台,遁入人群中去了,隻留普洱雙眼發直,舉著銀票怔怔站著,唇底閃過一絲笑意,搖搖頭,提筆心不在焉地把自己寫的詩塗寫到紙上。

文試結束時,茉莉祁紅為普洱接風。進文府高房時隻見普洱蹺著二郎腿,信手從桌上紙堆裏抽了一張,正皺眉展讀——他既是選手,也是選拔官。

“你們看看這人寫的。”見她們二人來,普洱指了坐的地方後便把一遝子黃紙捧給祁紅。祁紅本不想看,因見普洱神情複雜,又改不掉好奇的毛病,接過來挨坐著茉莉,二人貼著腦袋一起看:

「獻吉

古今何地不欹傾,獨有青天一坦平。

無臭無聲疑混沌,有張有主最分明。

饒他奸巧逃王法,任是欺瞞脫世評。

論到冥冥彰報應,何曾毫發肯容情。

蒼蒼不是巧安排,自受皆由自作來。

善惡理明難替代,影形業在怎分開。

突當後報驚無妄,細想前因信正該。

此事從來毫不爽,不須疑惑不須猜。」

“這個獻吉是誰?名字有些耳熟。”祁紅看完後手一撇,宣紙著了力,四平八穩落回紙堆頂上。“這人在考場上和我打了個照麵,我就多留心了一下,看名字時也覺耳熟,”普洱撫著桃木扇子,聲音越發凝重,“九年前那場大案,被抄的那一家子,後嗣似乎就叫獻吉。”

祁紅不經悚然,茉莉沒由來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房裏陷入一陣靜默。良久,祁紅拍拍膝蓋,強笑道:“過去那麼久的事了,提它幹嘛?天下重名的人那麼多,就叫這個名字又如何?你事情多,我帶茉莉出去了。”

二人出府後折了幾條巷,迎麵一幫人揎臂吆喝、酒氣漫天地嚷過來,其中一人見了祁、茉,忙不迭拉開眾兄弟繞了路,雖已過去,這小巷子,幾個酒鬼的叫喚仍被二人聽個透徹。

“拉、拉我幹甚!?”

“呆豬狗!那兩個娘們是綠家的人!”

“對!那紅發的我認得是……是……”

“紅家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