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古府。
臘月十七,陰,宜祭祀,沐浴,忌遠行。
天剛破曉,古老太爺就聽到自己平日最寵愛的那隻鸚鵡,忽然張開口說話。
鸚鵡會說話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那隻鸚鵡說出來的話,並不是他平日教的那句“財源廣進,五福臨門”,而是截然不同的一句。
當時古老太爺雅興很足,一大早便起身,嘴裏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懶洋洋的把玩著手中那兩顆金光閃閃的金丸。他那隻寵愛至極的寶貝鸚鵡則是一聲不響,埋頭隻顧整理它自己那一身潔白的羽毛。
古老太爺正覺得愜意,那鸚鵡忽然輕輕抬起頭,大叫了一聲:“今夜三更,有人斃命。”古老太爺沒聽清楚,一個人的歲數若是大了,耳朵自然不太好使。不過他知道鸚鵡若是要開口,必是吉言,當下笑嘻嘻的走到它麵前,想逗它一逗。
那鸚鵡又再度淒厲的叫了那同樣的一句話:“今夜三更,有人斃命。”這下子古老太爺總算是聽清楚了,當下呆呆的看著它,眼中驀然湧現出一股殺機。
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裏柔情。
夢醒了,人在何處?
“嘭嘭嘭!”一陣急如摧命一般的敲門聲,驀然響了起來。
蕭寒睜著那雙惺忪的眼睛,呆呆的朝著木門,心裏隻盼望門外的客人可以好心的高抬貴手,暫且放過自己一馬。
誰料來客似乎相當的興奮,居然越拍越用力,絲毫沒有停手的跡象。
可惜眼神不能越牆殺人於無形,要不然,門外這些喜歡惱人清夢的家夥早就不知道已經死過多少回了。
他微微側下臉,懶懶的聽著門外的聲響:“兩個人,左邊那個一直都在咳嗽,似乎是得了氣喘,這家夥的手沒空,顧著在拿手絹捂嘴巴了。嗯,拍門的是右邊的那個混蛋,他呼吸急促,似乎很害怕,手也在微微發抖。唉……到底是誰,竟然這麼想不開呢?”
當下無奈的歎了口氣,緊緊的閉上眼睛,慢騰騰的下床,深深的打了個哈欠,這才懶洋洋的朝門口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心中默數到七的時候,他輕輕睜開眼睛,果然沒錯,七步,恰好便到了門邊。
蕭寒的臉上露出冷笑,當下高高抬起右腿,猛然朝木門重重踢了上去。
“嘭”的一聲,木門登時化成碎片,片片飛揚。
門外那兩個大漢仿佛一下子變傻了。
蕭寒忽然變得好溫柔,滿臉上堆滿了笑,輕聲道:“兩位找我有事?”
左邊的那個人手絹登時掉在了地上,卻是連撿都不敢撿,結結巴巴的道:“我……我們是……”
蕭寒搖了搖手,眼光朝向另外一人:“我沒問你,我問的是他。”
右邊那人如今竟然變的很有骨氣,手居然不再顫抖,道:“蕭爺……我們是……”
蕭寒卻早已轉向那原先那人,笑眯眯的道:“我現在忽然想聽聽你的說法。”
這兩個人此刻的表情,仿佛剛剛被人灌下一大碗黃連熬成的薑湯。
蕭寒的眼睛眯成了一片線:“你們大老遠的跑來,說什麼也要請兩位喝上一口便茶的。”
那二人一齊搖手道:“不用,不用。”
蕭寒臉上的笑容變得更是燦爛:“居然連茶都不喝,那便是看不起在下。在下平生最討厭的便是看不起在下的人,兩位是不是覺得自己做的有些過分了?”
“撲通”“撲通”兩聲響起,那二人當即跪在了地上,左邊那人大聲咳了起來,而他的同伴雙手卻在不住的顫抖。
“蕭爺,”左首那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抬起頭道:“請你息怒……我們……我們沒有看不……看不起你的意思,隻是因為府裏出了事,古老太爺……古老太爺他很生氣……咳……他要你回去一趟……”他說到一半,又咳了起來,總算還能進整句話完整的說出來。
蕭寒歎了口氣,伸手掏出一張絲巾遞到他麵前:“下次來找人,記得先輕聲敲門。”
那二人當下猛點頭,心中一齊鬆了口氣。
蕭寒又道:“敲了三聲若是沒有人答,那就是說主人不在,麻煩不要一直敲下去。”
那二人一個開始咳嗽,另一個手開始發抖。
蕭寒擺了擺手,道:“好了,你們走吧。”
二人如獲大赦,起身轉頭便走。他們想法俱是相同,這裏一刻也不想呆了。
忽然身後一聲大喊:“站住!”
那二人當即嚇得停住,冷汗漸漸冒了出來,不知道他還有什麼關照。
卻聽得蕭寒淡淡道:“等下麻煩兩位幫我弄個新門來,多謝。”
那二人大大的鬆了口氣,當下點頭不迭,暗中卻腳步使勁,一溜煙跑得沒了蹤影。
蕭寒緩緩轉了個身,走進屋內。
同外麵比起來,屋內明顯的溫暖了許多。
他輕輕的走到了床邊,輕輕的閉上眼,整個人隨即鑽到了被窩。
一雙柔柔的小手輕輕撫了他的肩頭,蕭寒知道這手的主人是誰,可是他還是一動不動。
那雙手是那麼的溫柔,溫柔的差點令他心醉。
然而這隻手的主人,她的聲音更溫柔:“乖啦,不要再裝睡了。”
她嘴中這麼說,一雙手越來越不規矩。
蕭寒再也忍受不住,當下大聲笑了起來,鼻子微微皺起:“麻煩你,手安靜點。”
那手依舊不停的遊走:“不行,我好冷。”她說了這句話,身子微微顫抖了起來。
蕭寒歎了一口氣:“拜托,我真的好困,讓我安安靜靜的睡一下,好不好?”
那個瘦小的身體當即貼了上來,隔著衣裳,熱氣一點一點的傳遞到他的身上,卻是以行為回絕了他的請求。
屋內頓時散發出一股甜甜的香味,蕭寒愜意的聞著她頭上的發香,整個人仿佛醉了一般。
她的手又回到了他的肩頭:“他們來找你的?”
“嗯。”
“找你甚麼事?”
“古府好像有事情。”蕭寒將手伸到了被子裏,一把抓住那雙光滑如玉的手,笑道:“可能是古老太爺快過壽辰了,給他慶生吧。“
那雙手忽然不再動了:“你應該回去看看的。”
“哦?”
“我看你還是回去一趟的好。”
“不行。”蕭寒轉過臉,整個人躲到了被子裏:“在我蕭寒睡著的時候,就算古府塌了,也不關我事。”
“不關你事?”那雙手輕輕搭了上他的脖子。
他斬釘截鐵:“當然。”
那雙溫柔的手當即放開:“你是古府的……”
話沒有說完,便聽到一陣打鼾聲,枕邊人業已呼呼酣然入睡。
“你是古府堂堂的大總管,古府出了事,怎麼可以不去!”
那雙光滑如玉的美腿,忽然高高抬起,隨著“啪”的一聲響起,一個身影登時直挺挺的飛出了門外,隨即一陣淒慘無比的慘叫便立時響了起來。
“小小!”蕭寒拍拍身上的塵土,低頭看著自己,歎道:“你要我去也行,可是總不能讓我隻穿著一件薄薄的單衣就去吧……”
門內不再傳出聲響,蕭寒露出笑臉:“我想也沒有甚麼大不了的事,你先讓我進去罷……”
“啪”的一聲,一件鬥大的錦衣猛然飛出來,登時罩在了他的臉上。
良久的沉默後,蕭寒咬牙切齒的轉身,一邊穿衣,一邊朝該死的古府走去。
古府迎賓閣。
每個地方都有迎賓閣,其用意便是喜迎四方來客,若是一有貴客到來,立刻就被請到了這裏。
然而古府的這個迎賓閣,迄今為止能夠進來的人,隻有兩個。
一個是古老太爺,另一個便是他最看重的大總管。
“昨晚睡的可好?”古老太爺一邊笑,一邊將煙杆湊近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