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意氣長短難相笑 一生浮蹤寄若萍1(1 / 3)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作這一首《俠客行》的乃是唐朝開元、天寶年間的一位大詩人李白,號青蓮居士,世人又多尊其為謫仙。這首詩道的是那俠客鮮衣怒馬,一諾九鼎之事。寫的是意氣奮發,馳騁縱橫。其時,李太白逝世已幾百年之久,自太祖皇帝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以來,杯酒釋了大將石守信等人的兵權,以唐為鑒,守內虛外,強幹弱枝。又設募兵製,軍隊輪流駐防,卻使得“兵不識將,將不知兵”,軍心渙散,士氣低落。更兼朝中事物冗雜,黨派林立,重文輕武,相互攻訐。待到徽宗道君皇帝即位以來,大肆任用奸人,像那蔡京、王黼,是專幫皇帝搜括的無恥之徒;童貫、梁師成,是隻會吹牛拍馬的太監;高俅、李邦彥,是陪皇帝嫖院玩耍的浪子。整個朝廷是烏煙瘴氣,積貧積弱,對內疲於奔命,對外卻是卑膝稱臣。

這時在嵩山峻極峰頂,有一人正在低低念誦著這首詩。這中年人五十歲左右光景,身穿著一件青色長袍,神情舉止間卻是說不盡的滄桑。但見他滿麵風塵之色,頭發胡須已是現出點點斑白。此時山風陣陣,卷起枯枝落葉,在峰間盤旋不止,聲勢頗大。而中年人恍未察覺,仍立在那喃喃自語。任憑那一襲青袍在風中獵獵翻卷。過了良久,他又低聲吟道:“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為不平事。”這首賈島的《劍客》本該是氣衝鬥牛,豪放不羈,他這般念來,端的是無比的譏誚落寞。

這中年人姓陸名諍,乃是當朝大內供奉黃裳的師弟。他尚在年幼之時,便與黃裳一起,拜了一位前輩異人為師。師兄黃裳自幼多病,身子虛弱,習武一事並無多大進展,索性便把那精力都用於琴棋書畫上。這黃裳學識高絕,博聞強記,他“演山先生”的大名不久便冠絕於當今士林,位於當世大儒之列。

這如今的聖上道君皇帝乃是喜好修道煉丹之人,聽聞黃裳的名聲,一番考校之下,甚是賞識,便召入宮中恩賜有加。而陸諍卻與自己的那師兄不同,自幼好武,他才智之高,並不在其師兄黃裳之下,癡迷於武學一途之後,更是繼承了那位前輩異人的衣缽,一日千裏。待到壯年之時,已是在武林之中難逢敵手。

陸諍自幼便與師兄不合,兩人的性子恰是相反,一個喜靜,一個卻喜動。待到長大之後,更是瞧這體弱多病的師兄不起。他素來自負,武功大成之後是嘯傲江湖,如那閑雲野鶴一般。而黃裳卻是受了幑宗皇帝之命,成了皇宮之中的供奉。這一來二去,師兄弟之間的關係更是冷談,平日裏極少往來。

陸諍年近半百,卻因一心習武成癡,並未娶妻,膝下也無半點子嗣。他在這江湖之中闖蕩已久,心中暗暗地也萌生了隱退之意。四處遊曆之時,一日路過嵩山,但見其雄渾高大,氣勢巍峨,極是合了自己的脾氣,不由得一時興起,進山獨遊起來。

這河南嵩山一脈,分太室、少室二山。山勢挺拔,層巒疊嶂,東西起伏,鮮有奇峰。好像巨龍橫臥,又猶如天降屏障。陸諍經萬歲峰東側直上,信步而遊,賞玩不已,竟不覺行至主峰頂,但見這峻極峰頂敞平開朗,猶如寶僮之蓋,四周懸崖峻阪,斷橋重峰,登峰遠眺,南有箕潁,山河圍拱,西有少室,爭豔奪魁,北往黃河,一線連天,近有鬆林,野花滿山,峰嶽連綿,雲霧繚繞。此時夕陽西下,彩霞四射,瞬息多變,河山壯麗,氣象萬千。乍見此美景,陸諍不覺豪氣頓生,渾然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