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瘋狂
最後那段荒淫的歲月，就像一支帶毒的花朵，終於在豔紅的殘陽下開到茶靡，曾經靡爛之極的花瓣爬滿了可怖的蟲，被蠶食後的葉片在歲月的風中一瓣一瓣地飄落，融入大地，零落成泥。我親手為自己炮製了一段荒涎不羈的後宮秘史，雖然最終成為過眼煙雲，但我趙飛燕卻因此被牢牢地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多少年後，也許都會有人在說，汗代的趙飛燕是一個著名淫娃，她曾經……後宮因而臭名昭著，這將成為一個亙古的無法磨滅的記憶。但沒有人知道在我的心上流淌著一滴淚，直到我死的這一天，這滴淚仍然靜靜地，靜靜地流淌在我的心裏。
妹妹開始想盡辦法彌補我和皇上之間的感情裂隙。我每年的生辰後宮都會大肆操辦，但至從我被皇上當場捉奸，先前已經冷落我的皇上便再也懶得看上我一眼，我想我的生辰慶典他是斷然不會參加了。可是沒想到得是，皇上竟然在妹妹的勸說下來了。
當盛裝的妹妹陪在皇上身邊出現在我麵前時，我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我對皇上雖然沒有對方子春那樣刻骨銘心的愛情，但皇上在我生命中的份量卻遠遠重於方子春，畢竟我生命中所有的榮耀與傳奇都是皇上帶給我的，是皇上讓我成為大汗最為尊貴的女性，讓我們姐妹平步青雲，享盡天下無人能及的富貴與尊崇，所以我在冥冥之中受神的牽引輾轉來到長安，然後義無反顧地離開了方子春，再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身邊。他愛過我，但又背棄了我，他讓我享盡人前的風光，又倍嚐孤獨的淒涼。這個握有大汗最高權位的男人，在他的身上，凝聚了我多少的愛與愁怨。當我和他之間因為彼此的背棄出現裂隙陷入長時間的冷戰，當他在嬌豔如一朵花般的妹妹陪伴下重新出現在我的麵前時，我才驀然發現，如果他對我的愛可以一如當初，我絕不會做出那些荒唐之事。當我登上權貴的巔峰，我才發現再多的權貴也填補不了心靈的空虛。對我這樣天生為尢物的女人而言，男人就如水，而我是魚，沒有了水，我就會枯竭而死，我永遠都無法離開水而孤獨地存活，隻有暢遊在幽深溫暖的清潭裏，我才會怡然自得，才會快樂無邊。但此生能給我這潭深水的男人隻有一個，那就是皇上，一個站在萬人之上握有王位的男人，我和他之間甚至可以沒有最純粹的愛，我們甚至可以是最純粹的男人和女人，但我需要他強勢的庇護，需要他對我有欲望，我需要活在和他有關的任何事情裏，比如名份，比如孩子，哪怕這一切都徒有虛名。我可以離開方子春，但隻要我活著我就離不開皇上，對我而言，他不但是水，他更是茫茫大海上的一隻浮船，隻有他才能托起我的生命，我才不致溺水而亡。
當皇上對我長時間的冷落和疏離後再次出現在我的生辰宴上，我才明白，如果能夠換回他曾經的寵愛，我即使重新做回當初的捷妤，甚至回到最初在陽阿公主家裏和他重逢的那段歲月，我都心甘情願。人有時候真得是很矛盾，男人的寵愛與手中的權貴究竟哪一個更重要？皇上寵愛我的時候，我希望可以藉此登上皇後的寶座，當我成為汗宮皇後，當我握住一個女人可以握住的最高最重的權貴時，我卻漸漸失去了皇上的寵愛，失去了皇上寵愛的我甚至不惜背上一個千古……的惡名，隻是為了懷上一個孩子，隻是為了可以牢牢地握住手中的權貴與榮華。可是我並不快樂，我真得一點都沒有快樂過。當皇上在我的生辰宴上用我曾經熟悉的眼神看向我時，我終於明白，其實我一直都在等他。原來，我是一個如此貪心的女人，男人的寵愛與手中的權貴對我而言同等重要，我希望可以同時擁有它們，我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可以牢牢地握住它們。可是，上天並沒有把所有的厚愛集於我一身，我終究還是失去了皇上的寵愛。
那一年的生辰會，是我最傷感的一次。歌舞升平，觥籌交錯，在太監的慫恿下我輕揚羅袖為皇上舞了一曲。從來都是懷著激動與喜悅的心情載歌載舞，但唯有這一次我是如此的傷懷，我的內心彌漫著無限的酸楚。初進宮的時候我曾經無數次在皇上麵前翩然起舞，那時候，後宮三千，他的眼裏隻有我一個人，沐浴在他溫柔熱切的眼神裏猶如置身於和風細雨之間，可是如今，他把最溫柔最熱切的眼神投向了妹妹，站在妹妹身邊，我已經淪為一個蒼白的陪襯。皇上已經有多久不再看我跳舞？雖然我年歲漸長，但我仍然腰身輕靈風采依舊，我依然可以做掌上舞，依然可以舞出他最喜歡的〈歸風送遠之曲〉，我也依然可以彈奏出最美的樂音供他欣賞，隻是他失去了興致，他已經有太久太久不再看我跳舞，不再聽我唱歌，對他而言，我就像一隻已經用舊的物什被晾在了一旁，他和我之間的情誼隻剩下偶爾路過而已。
我在最後一個華麗的轉身之間回眸看向皇上，那是當初我刻意為皇上練習的一個最具魅惑的動作，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記起。滿堂喝彩聲中我回到我的座位，皇上向我敬酒，妹妹向我敬酒，各宮娘娘也過來向我敬酒，酒入愁腸，我當眾淚流滿麵，那一刻，我真情驛動，淚灑金樽。
皇上看到我在流淚，便問我：“今天是你的生辰，有這麼多人來為你慶祝，你應該高興才對，好好地怎麼哭起來了？”見我垂淚不語，他又說：“現在的你貴為皇後，大汗子民都在仰望你，為你高歌，你為什麼還不高興呢？”
我抬起頭，對著皇上淚眼凝注，那是我人生中最為憂傷的一次，那一刻，我真得希望皇上可以體會到我內心的酸楚，我哀哀地說：“臣妾隻是不能忘懷當初和皇上恩愛的歲月。皇上，你還記得嗎？當年在陽阿公主家裏皇上第一次見到臣妾就對臣妾一見傾心，陽阿公主體會到皇上的心情就把臣妾送給皇上，入宮的當晚，我站在許皇後的身後，皇上的目光穿過許皇後的肩膀看著我，皇上第一次臨幸臣妾，因為不得，亢奮之下咬破我的肩呷，現在那道齒痕仍然留在我的身上；皇上還記得臣妾曾站在高榭之上為皇上跳《歸風送遠之曲》嗎？皇上以文犀敲玉瓶打拍子，突然一陣大風吹來，皇上怕臣妾被風吹走，急命人抓住我的裙裾，然後就花費巨資為臣妾建造了七寶避風台居住。往昔的恩愛全部印記在在臣妾的心頭，隻為孤獨時拿出來咀嚼，因為今時今日，我容顏漸衰，已是昨日黃花，皇上已經視臣妾如蔽履如糟粕，心裏哪裏還有臣妾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