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憶(1 / 2)

燭光,紅酒,一切都那麼完美,我環視四周,心想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把心裏的話說出來,這頓西餐和身上的這身行頭可是花了我不少銀子,壓抑了那麼久的感情火山,今晚一定要爆發出來。

我在腦子裏不停地演練著那個場景,可不知為什麼,越到最後,反而連早就想說的話都記不太清了,我急忙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對著鏡子說,謝天你給我有點出息,錯過今晚你得後悔一輩子。忽然,手機響了,我一個機靈,是個短信,內容很簡單,“今晚不能去了,抱歉。”署名是小溪。我深呼一口氣,木然走回位子,心裏有點失望,也輕鬆了不少,更多的是牽掛,卻沒有一絲怨憤,因為我知道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呆呆的抿了一口紅酒,陷入了深深的回憶。我叫謝天,從小體弱多病,多災多難,隔三差五感冒發燒,走路上學都能出個車禍,就這麼一路坎坷終於上了大學,也終於迎來了我的春天。自從上了大學之後,身體竟然比以前好了許多,在學校的日子簡直可以說是順風順水,從前那些感冒和衰事通通都沒了。我學的是美術專業,整天跟一幫狐朋狗友不學無術,混吃混喝混畢業,大二那年還找了一個女朋友,名叫夏曉曉,長得也算是校園一花,隻是有點嬌生慣養的公主脾氣。從小的坎坷成長曆程,讓我形成了一種拿什麼都不當回事的大無畏樂觀精神,要不然缺了這點精氣神兒,能不能長這麼大還真不好說。我的沒心沒肺和夏曉曉的嬌生慣養簡直就是絕配,不管她怎麼發脾氣我都不會生氣。她越來越離不開我,就這麼膩膩歪歪到了大四,如果不是那件事,我想還真有可能這輩子跟夏曉曉湊合著過了。我們學校在南方,還是近兩年新建的校區,地處郊區,四周綠樹環繞,學校後麵有一座小山,是有名的戀愛聖地,每天我跟夏曉曉的活動範圍基本就在學校附近,時常爬爬山什麼的,日子過得也叫一個愜意,但我清楚地記得最後一次……那是大四鄰近畢業的那個夏天,有一天晚上,夏曉曉在吃飯的時候發了脾氣,飯還沒吃完就氣鼓鼓地跑上了山,我自然放心不下,拉她回去也不聽,就隻能跟著她一起上了山,我正琢磨著怎麼把她哄下山,忽然聽見夏曉曉一聲尖叫,我心裏一緊,跑上去一看,隻見夏曉曉正前方竟然有一條體型不小的毒蛇,她坐在地上已經嚇傻了,說毒蛇是因為它的頭是三角形,至於是什麼蛇我也說不上來,那蛇嘶嘶吐著信子,看樣子隨時都要撲過來。我也一下子慌了神,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說實話我怕蛇怕的要死,可總得去救夏曉曉啊,於是我慢慢地一點一點往前挪,時刻都盯著那條蛇,生怕自己動作太大驚動了它,就這樣,短短兩三米的距離像走了一輩子,身上早就被汗打濕了,終於挪到了夏曉曉的身前,我慢慢地,慢慢地把她扶起來,心裏默念我是一棵樹,你別咬我別咬我。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沒想到夏曉曉一站起來,就發瘋了一樣哭嚎著往山下跑去,絲毫沒在意我的處境,我頭皮一緊,心想這下完了,果然,那條蛇被夏曉曉激怒了,一下子朝我咬了過來,我還保持著那個可笑的半蹲狀態,現在想來就跟等著被咬一樣。我當然沒被咬到,要不然也沒有今天了,因為我被一個人救了。當時的情景是,那條蛇撲來的時候,從一棵樹後閃出一個黑影,在我張著嘴迎接蛇吻的同時,那條毒蛇被人穩穩地抓住了,而抓住毒蛇的人不隻是個女人,還是我們學校的女生,後來的後來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陶成溪。其實那並不是我第一次見陶成溪,也不是與她最近距離的一次,但那絕對是有史以來最直接的對視。我很早之前就見過陶成溪,知道她是我們學校的一個女生,不過不知道她的名字,更談不上認識,陶成溪應該屬於學校裏默默無聞、拚命學習的那種人,其實這種人很多很常見,每個學校每個班甚至每個宿舍都隨處可見,我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因為她讓我覺得很特別。她的特別在於讓我覺得冷,也許應該換一個形容詞,因為冷實在不適合去形容一個人,但這確實是她給我的第一印象。不知道是不是學美術的原因,我時常會留心觀察別人的表情,走在路上經常會注視來往的路人,陶成溪就是被我這麼發現的,她總是一個人上課、吃飯、回寢室等等,而每次看到她,無論我當時多麼地高興,內心都會瞬間一黯,或許是因為她的孤獨感染了我。與她距離最近的一次,是有一天的選修課,我記得好像是心理學,她遲到了,匆匆趕到教室,坐到最後一排,也就是我的旁邊。那節課應該是我最老實的一節課,其實我不隻一次想轉過頭跟她打個招呼,哪怕隻是仔細看看她,可是沒有,整整一節課我都目不斜視,沒敢多看她一眼,是的,是沒敢,因為從我見到她的第一天起,她就讓我覺得永遠是那麼冷,甚至在抓蛇的那個場景也不例外。當時的場景是,我張大嘴巴癱坐在地上,傻傻的看著她把玩著手裏的蛇,就如同把玩貓狗一類的寵物,然後隨手放回草叢,整個過程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如果真要找一點波瀾,就是她臨走時對我略微皺眉的那一瞥,那個表情應該包含著些許鄙夷,譏笑和關懷,到底有沒有關懷?我覺得一定有。那晚怎麼從山上回到宿舍的,我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幾乎整晚都是呆滯的狀態,與此同時,我想到了另一個嚴峻問題,或者說想起小說裏的一個橋段。金庸的《雪山飛狐》裏有這麼一段,說金麵佛苗人鳳很愛他的夫人南蘭,在一次仇家追殺時,苗人鳳舍身去救南蘭,而南蘭卻沒有留下與苗人鳳同生共死,事後苗人鳳也很苦惱,他的本意是讓南蘭獨自逃生,但又羨慕胡一刀夫婦那種至死不渝,誰不想有一個能與自己不離不棄的伴侶?而這也是我當時苦惱的,我怕那條蛇怕得差點尿褲子,還是硬著頭皮去救夏曉曉,而夏曉曉呢?可能她真的嚇壞了,可是事實就是她獨自跑掉了,讓我陷入了危險中。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或許有些問題一開始就不該去想,可是一旦開了個頭,就會像喉嚨裏的一根刺,讓你時刻不得安寧,終於,半個月後之後,我跟夏曉曉分手了,因為我終於想明白了,她不是我想要的那種人。分手那天,我相當俗套地自己去買醉,倒不是為了夏曉曉這個人,而是因為一個信念的破滅,曾經我還以為我跟夏曉曉之間就是真愛,可事實是,我想多了。之所以是我一個人喝悶酒,是因為我的那幫哥們都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主兒,換女朋友跟換衣服似的,讓他們看見我因為失戀這麼痛苦,估計得笑話我一輩子。我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從沒一個人喝悶酒,喝到快不行的時候,實在受不了了,竟然神使鬼差的給陶成溪打了一個電話——那可是我動用一切人際關係才打聽到的號碼,也是第一次給她打電話,電話裏說什麼記不太清了,大概說謝謝她的救命之恩,正好今天請她吃飯道謝之類的,沒想到的是,陶成溪還真去了,其實她到那之後,我就已經喝大了,後來的事就沒印象了,直到第二天早上,記憶才接上茬。第二天早上,我掙紮著爬起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沙發上,周圍是陌生的環境,正想喊一嗓子有人嗎,忽然覺得被什麼注視著,扭頭一看,一邊的餐桌上趴著一隻黑貓,通體黑亮,正直勾勾地盯著我,然後一個房間門被打開,陶成溪走了過來,麵無表情的說,桌子上有早餐,吃完了趕緊走,我揉揉頭,這才想起昨晚喝大了,看來這是在陶成溪在外麵租的房子裏啊,從那晚被她救了之後,我專門打聽了她的消息,聽說她是中文係學古漢語文學的,因為性格孤僻,從大一開始就自己在外麵住,我搓了搓臉,想說謝謝昨晚上照顧我,又想開個玩笑說菇涼你真敢把我帶回家啊,不過又想起那晚她抓蛇的身手,再看看她那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表情,我這到嘴的玩笑還是硬生生咽了回去,結果早飯也沒敢吃,急匆匆就從她家逃了出來。事後我才知道,那晚我喝大了,把手機直接扔酒杯裏了,不過這也好,我順便換了個手機號碼,畢業之後,徹底與夏曉曉斷了聯係,跟陶成溪倒是能打個招呼了,我隱約覺得,也許跟陶成溪已經算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