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直接將書信拿在手中,怕有什麼暗招,妤君將其托懸於掌上,心念一動,書信漸漸舒展開來。
信紙上道氣極重,比師尊親筆字跡更值得讓人信任。讀完信,妤君將信收起,拱手躬身道,“妤君謝德鄰先生護道。”
德鄰手一撥,一陣輕風如手,將妤君扶起。
“無甚。我踐諾而已。”
“請先生隨我上山,師父已知我到小鎮,定也知先生到來,必然早已掃榻相迎以待。”
嗨,老頭啥德行你是真不清楚。在你們這些個小輩麵前當然裝得仙風道骨,搞掃榻相迎這套?省省吧。即使與老頭就幾次論道的見麵機會,德鄰也已經摸清楚這位忘年交的脾性,客氣客氣得了,千萬別當真。
“來啦德鄰老弟。”
一隻手重重拍在德鄰肩上,若不是德鄰在六銖出現的前一瞬感知到了他故意收斂至幾乎到無的氣息,做了準備,否則單說這手勁,怕是得把他打趴下。
德鄰無奈地把肩膀上的手推開,“六銖先生,咱倆論哥倆好也別勾肩搭背的,有失高人形象。”
“哈哈哈哈,臭小子,你是怎麼感知到我來的?故意要在小徒弟麵前顯顯我這當師父的能耐,結果竟然一巴掌沒把你幹趴下。我這一身收斂氣息的功夫當年可是臭名遠揚。”六銖先生胤祁拍拍手,朗聲笑道,“說了多少遍了,別叫我六銖先生這麼正式,你我以道友相稱即可。我叫你聲德鄰老弟,你叫我聲胤祁老哥,兄弟相宜,必是山上一時佳話。”
德鄰指了指對麵的妤君,“在你小徒弟麵前還是斂斂你這個做派,萬一毀了在弟子們心中的光輝偉岸形象。”
“妤君丫頭,過來。”
妤君忙幾步並做一步,拱手行禮,“師父。”
胤祁指向德鄰,“你我師徒共同謝過德鄰老弟的護道之恩。”妤君和胤祁二人都是正式躬身行禮,德鄰則是側步躲過兩人的行禮。
“謝意我受了,這禮我受不得。既說是以道友相稱,先生這個禮可太重了。”
“這叫先禮後兵,走,別想著溜,陪老哥上山來兩杯。”胤祁兩步搶上來,又摟住德鄰的肩,“到老哥這裏千萬別客氣。”
什麼光輝形象?
妤君對師父的江湖習氣早習以為常,倒不如說,天真山上的所有門人都已經見慣了師父這副樣子。 天真山向來沒有太繁瑣的規矩,如果有, 也隻有一條規矩是最重要的,不逆本心本性。是慣拘著的,不會有人會勸他要放開些要開朗些,是好閑散的,沒人閑著去讓他好好修行。看著誰不爽,可以動嘴,可以動手,事後記得去執法堂認罰就好。師父說過,道法自然的自然二字放在人身上就是本心本性四字,一個修道之人如若連自己的本心本性都不能認清、都要違逆,又能修得出什麼道來?
德鄰還記得二十年前他在莫得崖空餘寺第一次見到六銖先生的樣子,先生於崖畔蒲團之上打坐,崖間風大,大袖飄搖,凜凜然於世獨立的形象實在是高的不能再高。那時德鄰上莫得崖拜訪岐山方丈,老和尚跟他說被世人讚譽“道法天真之意”的六銖先生進來借住本寺,問他想不想見見。當時的德鄰想著,難得能夠遇見高人,是應該拜訪一下便答應了岐山方丈。老和尚當時那副樣子,過後想想,應該是“今日且不論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還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吧。”的萬分慶幸。
看著矮了他一個頭還硬要和他勾肩搭背的六銖先生,活脫脫像是掛在他身上的滑稽模樣,德鄰很難將眼前情景和當初的高人形象相關聯。隻能說生人麵前擺擺樣子屬於人際往來的剛需,算了,有些人還是不要討論初見是什麼樣子現在是什麼樣子,討論對比完總會很容易覺得自己是交友不慎。
“走吧,你就差拿鐵鏈把我綁上山了,我還能往哪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