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容秋蝶看來,天下最可親可敬之人莫過於其四哥慕容恪了,而最可憎可厭之人莫過於足可渾夜生了。
慕容秋蝶心中最為清楚,敬慕容恪,不僅是因為他對自己痛愛有加,更是因為他的英雄氣概。十三年前,慕容恪憑兩千鐵騎,大敗圍攻慕容鮮卑棘城的後趙四十萬大軍,斬敵三萬有餘,救慕容鮮卑部落於敗亡之際。那一年,慕容恪十五歲,慕容秋蝶才五歲。當她回憶起當年四哥率著凱旋的鮮卑勇士進城的場景,心中感歎那才叫人如神兵馬如龍。
夕陽如血,戰旗獵獵,慕容家主慕容皝親自擂鼓三通,掀髯大笑,然後站在城樓上宣布:“慕容所部兵馬,自今日起,統屬四公子慕容恪號令!”
那一刻,本來狂歡的人們出奇地安靜。幾千雙眼睛刷地轉向慕容恪。誰都可以在對方眼中讀出這樣一個疑問:十五歲——三軍統帥——看他怎麼辦?
“敬受命!”這三個字有如雷霆劃過天空,比剛才的鼓聲更加有力,更震撼人心。慕容秋蝶這時才發現,四哥是眾勇士中唯一沒穿盔甲的,而是像平日一樣穿了一身輕綢儒衫,如果不是他儒衫上血跡殷紅,左手持一杆長槍,槍上紅纓飄灑,還會以為他剛從學府歸來。慕容恪向父親躬身行禮後,立即站直身子,夕陽下,衣袂翻飛,映在地上的身影比往日更長,更挺拔。
終於由安靜到嘩然,不斷有人出來指責慕容恪,因為年幼,慕容秋蝶不懂他們說的是什麼,可是他知道一定是四哥贏了,因為紅著臉退回人群之中的不是柔聲答話的他,而是高聲責難之人。多年以後,他才知道當時慕容恪說的是發展鮮卑大計——滅段氏,定遼東,敗高句麗,解除後顧之憂,既而秣馬中原,爭奪天下。這十幾年來,慕容恪就帶著他的部族走在自己設計的大道上,雖然艱辛,卻無往不利。
可事情並沒有那麼順利。有人是以智相責,有人卻要以武相較。第一個出場的是十八歲的悅綰,與後趙交戰時少有的力主死守之將,巫山門傑出弟子,當時人稱其為鮮卑少虎。可他腰刀才拔出一半,紅纓槍刃已架在他脖子上,一連五次,次次如此,從此他誠伏於慕容恪,追隨他南征北戰,成為慕容恪帳下四大戰將之一。
接下來又有多人挑戰,如挑戰者是慕容恪平輩,那隻有一個結果——刀劍無法出鞘;如果挑戰者是慕容恪長輩,也隻有一個結果——三合之後,刀劍必然被紅纓槍帶轉回鞘。而慕容恪始終站在原地。
三軍雷動,一些年輕人更是忍不住放聲高呼慕容恪之名。慕容恪轉向四處抱拳行禮。那一刻,被抱在懷中的慕容秋蝶看到母親早已淚流滿麵,而一向豪爽的父親慕容皝眼中竟然也有晶光閃爍。慕容恪的身影映在城牆上,似要破城衝天而去,這一切就這樣深深印在了她的心中。
拳頭,通紅的拳頭,呼嘯著的通紅的拳頭——與那一刻極不和諧的就是當前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拳頭,隻不過當年的拳頭更紅,所帶起的聲音更響。
就在人群歡呼、慕容恪抱拳行禮時,這隻屬於足可渾夜生的拳頭毫無征兆地向他襲來。夕陽掩不住那五指的血紅,歡呼蓋不住那拳頭的呼嘯。
“尺寸風雷!”慕容皝麵色大變,脫口驚呼。
拳頭擊在慕容恪身上,慕容恪連退五步,足可渾夜生得勢不饒人,趨步跟進。眾人都靜了下來。場上紅影縱橫,雷聲隱隱,慕容恪儒衫多處被拳風灼得焦黑,人在拳風中搖擺不定,像一隻被狂風吹得無法停住身形的白底黑點蝴蝶。一眾高手如慕容皝等都知道,隻要慕容恪稍有閃失,很可能就要被擊斃當場。想要喝止,又擔心二人不能同時住手,同樣會造成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