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朔元年,新帝登基的第一個秋天。
今日發生了一件大事,新帝姬成玦愛妃林氏,外戚幹政,謀逆作亂,此刻正在遊街示眾,隻等時辰到了,便將這一幹佞臣梟首以正視聽。
午門前人頭攢動,圍觀的群眾之中,一列囚車軲轆駛過來。
林時微站在當先的那輛囚車之上,她形容枯槁,枯草一般的亂發散在肩頭,沸騰的民眾狠狠向囚車裏砸來臭雞蛋,一邊罵著:“亂臣賊子!”
“惑國禍水!”
“去死!去死!”
她心中蒼涼,翦水雙眸沉寂如一灘死水,隻有在砸爛的雞蛋液流入眼瞼時,才生理性地眨了眨。
而當她看到處斬台之前的階梯之上的情景時,生出細紋的一雙妙目驀的凝住了。
兩排黃花梨屏風圍出的一片閑人勿進的禁區,甲胄重重的威武兵士分立兩側,正中間的桌案,本該坐著監斬官,此時卻是新帝姬成玨高坐其上。
分坐在他下首兩邊的眾女之中,著鵝黃衣裙的妙齡女子頗為失望地向上首女子道:“這就是那個豔冠滿京城的林妃娘娘,林七娘子嗎?”
“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了,妹妹還當真不成?”粉色紗裙的女子掩嘴笑道。
“這老婦能伺候皇上一場,下了陰曹地府,也該是笑的吧。”
另一女子此言一出,眾女便鶯歌燕語地笑做一團,那曼妙的笑聲紮進林時微的耳朵,她雙眼止不住地泛紅,她死死地看著那個男人。
他如今皇袍加身,九爪金龍刺繡將他從前溫潤容顏拔得多了些深沉氣質,坐得離他最近的女子雲鬢環釵,婀娜娉婷,與囚車裏憔悴難看的婦人相比,是天壤之別。她微微噙著笑聽著底下妃嬪奉承她說,“還是貴妃娘娘風華絕代,令人心折呢。”
薛貴妃!
林時微死死看著她!就是她,騙她喝下了那一碗藏紅花!她孕期之時,肚子大得不同尋常,請了大夫一瞧,說她懷的是龍鳳胎,好事成雙,福澤深厚, 那時林時微還是姬府主母,姬成玦還是正三品翰林學士,她這個小女子聽了歡喜不已。
就是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夫君,也從眼尾眉梢流露出笑意,男人從不插手後宅之事,那次卻親口吩咐給診脈大夫封了足足的賞銀。
肚子裝了兩個孩兒,林時微那幾個月過得痛不欲生,她頭重腳輕,害喜害得厲害,吃了便吐,可她吃不下,腹中孩兒又怎麼會康健呢?所以她每日裏強忍惡心,硬給自己灌下吃食,吃了吐,吐了吃,能留下一星半點進了腸胃,便是好的。
她肚子大如球,漂亮的臉頰卻被折磨地凹陷下去,可就是林時微千辛萬苦懷著的一對兒女,卻因為薛蓁蓁!如今的薛貴妃!為了爭寵,騙得她失去了尚未出世的兩個孩子!
而她的夫君,卻庇護了傷害他們孩兒的凶手!
因為那女人的兄長,是朝堂新貴,是個將才,他同姬成玦交好!姬成玨當時坐在她的床頭,溫聲對林時微說:“難道你想要我為難嗎?”
“不過是一個孩子而已,時微,我們以後還會有的,你要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