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順治帝邀請湯若望進膳,發現他食欲不振,便問其緣由。湯若望答道:“今天是齋戒日,不準吃肉。”順治帝急忙下令從太後處取來魚和奶製品,他忘了魚也是一種肉。可見,湯若望巧妙地把基督教注入了中國皇宮,甚至在這些細枝末節的生活小事上也不例外。而另一麵,順治帝在這個歐洲老頭兒身上體察到了一種親切異常的人情味,這是他在任何中國人身上也找不到的,包括自己的親生母親。
湯若望知天文,識曆法,能預知日食月食,能測算日月星辰的出沒,這在進化未久的滿洲人眼裏,無異於神仙了,因此受到朝廷上下的崇敬,以能與他交往為榮。這也是福臨敬愛湯若望的基礎。自然,對於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金發碧眼的德國人的好奇;對於傳教士的無家室無後代的獨身生活的懷疑,也是這個13歲男孩子想要接近湯若望的部分原因。福臨的天真的童心令人感動,他在與湯若望的交往中,表現出一種真切的依戀之情。他五歲喪父,是在沒有父愛的環境中長大的,內心深處潛藏著男孩子對父愛的渴求。但他六歲就當了皇帝,原本應該給他父愛的叔父,卻是他最危險的政敵,其他人就更不可能擔當這樣的角色了。這一老一少,一個貴為天子,一個身為外國的傳教士,就此結下了莫逆之交,出現了中國曆史上絕無僅有的特例―一個外國傳教士與少年皇帝的長達十年的深厚友誼。
順治八年四月的一天,湯若望居住的南堂突然響起急促的叩門聲,幾名皇宮侍衛護送來一位宮女。宮女麵帶驚恐之色,聲稱某親王的郡主得了急症,請湯若望前去診視。湯若望並不精於醫道,但根據來者介紹的病情,認為無關性命,便隻將一麵十字聖牌交來人帶回去,並囑將此物懸於患者胸前即可痊愈。不久皇太後傳諭請湯若望進宮,告知患者並非“郡主”,而是自己的親侄孫女——順治皇帝的正宮娘娘。從此,一麵小小的十字架叩開了清宮大門,皇太後與湯若望結下不解之緣,認他為“義父”。順治帝親政不久,皇太後的胸前也掛上了一麵十字聖牌,見者驚怪,太後卻自以為榮而從不避人,盡管她此刻可能還不知基督耶穌和聖經為何物。十字架本是古羅馬的刑具,墓督教認為耶穌是替世人贖罪而被釘死十字架上,故尊此為信仰的標記,胸前的十字架意即“基督在我心中”。然而,皇太後的心中未必真有基督耶穌,倒是時刻以兒子的帝業成敗為念。
從此以後,湯若望得到大清王朝的最高統治者的無比信任與依重,建立了讓旁人不可理解的情誼。然而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他們之間,由於他們各自的身份地位以及各自懷揣著的想法而疏遠了,這也決定了他們不可能是單純的友誼。在湯若望方麵來說,他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要使天主教普及到東方,使中國也像歐洲各國一樣成為天主教國家。他憑借著淵博天文曆法知識和他近似完美道德品行和感情贏得了福臨的心,最終是想把福臨變成基督教信徒,把華夏大地變成基督教的土壤。湯若望利用小皇帝對知識的渴望和對關愛的渴求獲取了他在朝廷上的地位,給了他忠誠與友愛。但是除此之外他以順治帝的道德教師自許,對福臨的失德之處,總是毫不客氣地進行勸諫,讓福臨總看到自己的毛病和弱點以及對他的畏懼。
3 無法企及——不入天主教
湯若望有孔夫子的品格:從交往的開始,湯若望就把最大的努力和勤勉放在改善他這位被保護者的道德上。他要把性情熱烈急躁,自尊心極強而又肉欲旺盛的少年皇帝教育成一位道德崇高巍峨的英主。
事實上福臨身上一直兼而有薩滿教的迷信、喇嘛教的神秘、基督教的道德觀、禪宗佛教的解脫感。各種宗教爭先恐後地要在年輕的皇帝腦子裏打上自己的印記。不管他是否成為這些宗教的信徒,這些宗教對他的影響都是不可磨滅的,與他的生命相始終。這樣,他對世界的認識、對自己的認識,就經常處於激烈的矛盾和深深的困惑苦惱之中,這對於福臨這樣具有多血質氣質的年輕人來說,實在是一大災難。湯若望總是責怪那幫佛教僧徒排斥了他和他的天主教。他以為他是有可能引導福臨入教的。然而作為有2000年不間斷傳統文化的中華帝國的皇帝,福臨是不可能入天主教。因為他們戒律無法遵守。
例如第一誡,隻信上帝,不信任何別的神。世界上大概沒有哪個民族像中華民族這樣,逢山拜神見廟燒香。中國的仙佛神聖妖魔鬼怪,大概也算世界各國同道中一支最龐大最雜亂無章的隊伍了。除了天下通行的釋、道、儒三教中祖師爺和下屬的數不清的神聖仙靈,又有曆代忠臣良將孝子烈女死後成神,還有各地的土著神祉,更不用說那成幹成萬種精怪妖鬼。沒有人能弄清它們的確切數目,因為人們隨時隨地地又會杜撰出一些新的神來大顯靈異,招得信徒虔誠禮拜,燒香禱告。讓這樣一個民族拋棄陪伴了他們數千年的無數根精神支柱,隻相信一個上帝,是根本做不到的。就是福臨本人,也很難完全驅逐掉薩滿教、喇嘛教和佛教對他自幼產生的影響,何況他周圍是這些宗教的汪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