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一條匹練也似夾雜著冰塊的水柱隨著獄卒手中一發力,如毒蛇的信子一樣咬噬著伍奢的麵部,冷冽的冰水一點一滴自頭發、眼角、下頷緩緩而下,瞬息之間,未至地麵已冷凝為成形的冰塊直接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冷入肺腑的撞擊聲。
伍奢自昏死狀態悠悠醒轉過來,全身有如無數冰針刺體一樣痛徹心肺,腫脹不堪的雙眼又逐漸恢複了模糊的影象。
在牢牆的一角,懸掛著一個圓形鐵鍋,鍋裏的熱油在下麵的烈柴的熊熊烤炙之下上下翻滾,發出輕微的“劈啪”爆炸聲。牆壁上靠進牢房門口處,排著一溜鬆脂火把,將整個黑暗的獄間照得亮如白晝。
視力慢慢聚攏,麵麵漸漸清晰地站著兩個人。當前一人長身玉立,溫文儒雅,頭戴衝天冠,身穿黃袍,兩目清涼似水,但在流動間隱隱帶有一層淡淡的水霧,麵部蒼白,身形消瘦。明眼人就可以看出這幾乎是當時楚國皇族的通病,縱情酒色,導致身體虛弱過度。
伍奢看清來人,老淚橫流,嘶啞著嗓子悲愴地喊道:“大王,請三思而後行,強奪子媳實已亂倫在先,再廢長立庶,實乃國家大忌啊。老臣不忍大楚千秋霸業毀於一旦,為臣死不足惜,還請大王深思。”
楚王皺了皺眉毛,顯是對伍奢的話極不可耐。這時,楚王身後之人怒叱道:“大膽伍奢,你竟敢威脅大王?助太子謀逆在先,本該死罪,大王念你一門忠烈,才能出眾,才動了憐才之念,免你一死,想不到你不知悔改,胡言亂語。”
伍奢睚眥盡裂,雙目赤紅,緊盯著發話之人。隻見此人身高八尺,身材魁梧,長發披肩,雙目眼神銳利,深不可測,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說不出的詭秘。此刻正恭恭敬敬地立於楚王身後。
伍奢怒極而笑,大罵道:“費無忌,枉我將你當作兄弟相待,推心置腹,想不到你狼子野心,引誘大王行此不倫之事。怪我伍奢有眼無珠,結交你這奸佞小人。”
費無忌不為所動,麵無表情,繼續道:“伍奢,你貴為太傅,理應教導太子行君臣之道,卻自恃朝中重臣,慫恿太子篡權謀反,實乃大逆不道,今死在眼前,仍不知悔改;不過,大王一向寬宏仁厚,如你眼中還有大王在,早點伏供,興許大王網開一麵,不僅免你一死,你還照舊貴為太傅,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伍奢仰首向天,哈哈大笑:“費無忌,你也忑小看伍某了吧?我的生死隻在大王一念之間,還輪不著你來教訓我。”隨即,轉過臉來,麵向楚王道:“大王,三思啊!前車之鑒,不可不察!”
費無忌欲言又止,冷哼了一下,也抬頭望向楚王。雖然自己現在大權在握,權傾朝野,但眼前的對這個人還是要恭順一點,最起碼表麵文章要做足。如果露出任何一點破綻,將來都是死無葬身之地。小心駛得萬年船。順便也可摸摸楚王的底牌,看他還有多少氣數?
四道目光齊聚楚平王身上。平王一時也委決不下。縱使平時荒淫無道,此時也深知伍奢乃朝廷重臣,三朝元老,伍家世代有大功於楚國,如無十足證據,即訂死罪,恐動搖軍心民心,難堵悠悠眾臣之口。說不定激起民變,導致同情支持太子建的人日多,那自己立幼子珍的夢想就成空了。那時悔之晚矣。
大牢中頓時陷入死一般的靜寂,隻聽見三人輕微的呼吸聲,以及火把發出的燃燒聲。
這時,隻聽見牢門口一黑衣伺位俯首垂手道:“大王,後宮秦妃娘娘有請。”
楚平王原本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但隨即又看了看伍奢,臉色冷了冷,不悅道:“伍愛卿,隻要你供認與太子密謀造反,本王定不會虧待於你;你如果有什麼條件盡管提出來,本王一定滿足於你。”
伍奢聽了心如刀絞,心如死灰。知道這昏君勸也無用。索性閉上眼睛,不言不語。
哀莫大於心死。
五年前,平王以伍奢為太子太傅,費無忌為少傅。楚平王使費無忌為太子建娶於秦,秦女絕色,費無忌歸報平王,說:““秦女天下無雙,王可自取。”王遂納秦女為夫人而幸愛之,生子珍。平王為秦妃所迷,愛屋及烏;兼之費無忌一旁蠱惑,欲更換太子。
自己身為太傅,況太子並無大過,自己據理力爭,責無旁貸。剪除自己,隻是第一步,隻是一個開端。自己隻不過宮廷政治鬥爭失敗的一顆棋子。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大楚大劫在即。想到這裏,不由悲從中來長長歎息一聲,那一聲裏包含著無限的悲傷,無盡的憂傷,無邊的落魄,無力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