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回時,一路都?顧不得整理儀容,日前才?修養過的生息,短短不足一日的功夫便似老了十餘歲。
——惠玉王反了。
陳千刃得知此信時,恍恍怔怔,甚至不信自己的耳朵。
他本以為天子如他所說將惠玉王劫殺在崇光門。
此意他提,天子也頗為認同,但?惠玉王怎會又安然無恙回到了鹹陽封地?還在鹹陽封地開始起兵造反?
他提議之?後?見天子同意,便?回老家守著院中與?發妻所種的杏子樹修養生息,太久未放下高懸的心,本以為天子終於答應除掉惠玉王那心頭大患,他未來也可高枕無憂。
誰知。
車架過宮門一路駛入天子所在的禦書房,陳千刃再?無從前榮光,一步步到禦書房內,忍下心頭氣焰,跪地磕頭道,“老臣拜見天子,天子萬歲。”
“嗯。”
陳千刃抬頭,見明音還坐在桌前捋著手上的佛珠串,他起身,咬牙道,“聽聞惠玉王起兵造反,如今已攻破淮州金城一帶。”
“孤知曉。”
“天子早知道!”陳千刃大怒,“天子放虎歸山所謂何意?為何當初不聽老臣之?言將此逆子斬殺於崇光門,如今放他韜光養晦接下來便?是朝盛京一路而?來!天子為何做事之?前不先與?老臣商——”
“砰”的一聲。
是明音將手中的佛珠串扣砸在了桌上。
他一張看似柔和含帶病倦的麵龐陰森森,視線直勾勾盯著桌麵,許久才?抬起瞥向陳千刃。
“孤為何要與?右相提前商議,費盡心機想一廢物的死活去留?”他指尖一點點將佛珠扣在手心之?下,“聾子,殘廢,天生孱弱的廢物,孤最知他的軟弱無能。”
“天子大錯特錯,”陳千刃斬釘截鐵,“此子暗中蟄伏,自從前在金雲台起本就是您一大隱患!”
他與?明音對上視線,乍然望到其陰冷視線,陳千刃心中隻覺寒涼。
卻冷不丁,亦覺察出明音登上天子之?位後?,他時常隱隱約約感觸到的違和之?感。
天子半奴出身。
亦對自己生身極為自卑厭惡,他更改母親之?位為已逝的順昌皇後?,將自己排為順昌皇後?身下養育的嫡長子,而?現實太後?親生之?子,在明音登上天子之?位當日,那尚且還在繈褓之?中的幼子便?被明音所殺。
這樁樁件件陳千刃都?知曉。
天子足夠無情,這是最得他青眼之?處,他無情,且足夠狠,但?這性格時常宛若雙刃劍。
自天子登基之?後?,坊間百姓近乎可到苦不堪言的程度,不僅攏收民種菜地,還要求百姓每年定要往知府上交定量金銀,百姓米麵無可吃,奴隸更是活的豬狗不如,平民百姓受壓迫無從宣泄,便?在比自己身份更低的奴隸身上發泄,盛京城因貴姓繁多,且民種菜地更要昂貴,並無百姓作亂,但?據陳千刃所知,盛京之?外流民遍布,自時疫以前便?時常似人間煉獄,雖不至於讓百姓死,但?就是活的煎熬無比。
天子無情,本該是無意於平民百姓。
但?他不同,他心存厭惡不喜,尤其是最不喜奴隸,宮內伺候的都?定要是平民身份。
陳千刃猜想,他如此厭惡,恐怕是因他自己便?是半奴出身的緣故。
天子無法接受自己的出身,厭惡這身份低等,亦無法接受這世?上還有其他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