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流淚“如果我現在死去，你會流淚嗎？”這是穆對夕說的最後一句話。從那以後，夕就沒有再見過穆。盡管，每年的情人節、聖誕節、夕的生日，她都會收到一張穆從不同地方寄來的照片。信封上的郵戳明確地告訴著夕，穆身在何處。可是，穆就像一尾遊向大海的魚。不會停留，也不會再有任何的言語。穆是夕大學裏的第一任男友。穆當時是校體育部部長。行事果斷，性格率直。夕與穆的相遇是因為校運會。如同很多大一新生，夕對校園充滿了憧憬，對各種活動很有激情。可是，她沒有想到，穆嚴肅起來，會是那麼的可怕，甚至對女生也不留一點情麵。麵對訓練時的鬆懈，他會毫不吝嗇的進行責罵。於是，穆背地裏也被這幫古靈精怪的小女生罵了不少。有次，夕與同寢室的女生去食堂打飯。排隊中的無聊，閑話自然產生。穆，很幸運地成為了談資。當夕無意間回頭與穆的視線相碰的時候，才發現穆站在她們後麵，微笑的看著自己很久了。夕的臉瞬間有種灼燒的感覺。她低下頭，又快速地掃了穆一眼。穆，微笑如故。校運會一天一天的臨近。穆的表情也日見嚴峻。隻是夕在看多了穆緊皺的眉頭後，發現他的下巴也日漸尖削起來。心有點疼，卻無能為力。夕知道穆有個女朋友，但卻很少看見他們在一起吃飯。更多的時候，是穆一個人端著餐盤坐在*窗的地方，讓夕陽灑在自己身上，默默地低頭吃飯。後來，夕成為了穆的女朋友。穆很細心。他會用手指抹掉沾在夕唇邊的飯粒，笑著對夕說：“粒粒皆辛苦。”然後，把手指伸進嘴裏，並開始咀嚼，還做出一副很陶醉的樣子。這時候的夕，會有種幸福的感覺在心上流過。臉在瞬間變紅，但，眼睛卻會不服輸地看著穆。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會在穆大笑地轉移目光後，彎成細月。冬天的時候，穆會用自己的手拉著夕的手，塞在自己的兜裏。夕覺得穆的兜好溫暖，溫暖得想要落淚。每到這時，夕就會在心裏想：冬天，冬天要是能再長一點就好了。冬天，沒能在夕的願望中加長時間。春天如期而至。夕與穆的感情，也在春天來臨以前，劃上了句號。夕看著這些年穆寄給她的照片。照片上的穆，笑得依然燦爛。回憶在一點點的複蘇，隻是終究不複當年的強烈。夕很想再見穆一麵，於是，用了各種方法尋找穆。可是，沒有一個人知道穆在哪裏。穆就像一縷清煙，消失在了空氣中，如果不是那些照片提醒著夕，她甚至會以為，穆隻是她幻想出來的男子。很快，又是夕的生日。四月一日，多少有點尷尬的日子。夕獨自坐在窗邊，看著陽光從巨大的落地窗侵略進她的領地，隨意地將她投射在地板上的影子拉長又縮短。今天，郵遞員並沒有按響她的門鈴。夕居然有種被掏空的感覺。一杯清咖啡，早已冰冷。心，也隨著陽光消失，逐漸冰冷。手機鈴聲響起。夕望著陌生的號碼猶豫。“喂，你好。我是夕。”語氣平淡的不帶一絲溫暖。“夕，我是流。有些事情想和你說。方便嗎？”“哦……現在嗎？”“是的。如果方便，請到君臨閣。我等你。”當紙盒打開的那一瞬間，夕認出了那隻玩偶正是那年聖誕，她送給穆的禮物。不止這一件，紙盒中所有的一切，都與她和穆息息相關。“穆呢？這些東西怎麼會在你這裏？”夕勉強鎮定下來。流十指交*放在額前，露出一隻眼睛盯著夕，說：“這些東西是穆讓我轉交給你的。而，之前你收到的那些照片，也都是我受穆所托，每年從不同地方寄給你。到今年，整整5年了。”“那穆呢？他為什麼要叫你這樣做？為什麼他不自己來做這些？”夕有點激動，聲音也有點顫抖。流低下頭：“這麼多的問題，我該怎麼回答呢？這樣吧！你先聽我說個故事，也許，你就會明白了。我想，你也很想知道，當年穆為什麼會突然離開你吧？其實，我也不知道，穆為什麼要離開。因為，穆離開的不隻是你一個人，他離開的是與他有任何關係的人。整整3個月，他就像是在人間蒸發了一樣。這段時間裏麵，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裏，在做什麼。我隻知道，某一天打開寢室的門，穆已經躺在他那張久無人睡的床上了。就像他消失的時候一樣突然。頭發很長，渾身很髒。我想，這3個月，一定發生了很多事情。可是，穆並沒有對我們任何一個人提起，我們也沒有問。你知道的，如果他想說，他會主動告訴你；他不想說的時候，你怎麼也不可能知道。”流端起茶，喝了一口，思索著。看來，這個故事有點長，他需要思索，從哪裏開始比較好。“其實，穆很愛你，一直都很愛你。很多時候，夜裏我都會聽見他在夢裏，念著你的名字……”當流告訴穆，夕已經有了新男友的時候，穆恍然大悟，隨即麵無表情。心，在瞬間被撕成了千萬片。疼痛突如其來，讓他沒有一點準備。感覺如漸漸浸濕的布，蔓延。穆一如往昔地過著自己的生活。上課、看書、遊玩、考試。隻是，少了以前那種陽光率直的味道。雖然他一直在笑，笑過之後的憂鬱，卻沒有一個人明白。穆清楚的知道自己是那麼地愛著夕，愛到自己都無法自製。每到夜深人靜，他就會盯著天花板發呆，然後在夕的笑容中沉沉睡去。夢中的夕，穆無法捉摸。一夜，就會在穆手機鈴聲中結束。這種生活，持續到了穆與流畢業。“那穆呢？穆現在到底在哪？”夕追問道。流歎了口氣，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悲痛的神色，緩緩地，仿佛是用全身力氣擠出來的：“穆，他死了。”這幾個字，猶如雷電般，刹那間擊中了夕的心。她不相信地看著流，想要找出反駁的證據。她失敗了。流用力地點點頭：“是真的。他死了。5年前死的。”流點燃了一根煙，呼吸間，煙霧彌漫，仿佛一切都變得虛幻，變得不真實起來。“穆在5年前死於一次意外。那次地震，突如其來。當時的他在那裏的一所小學教書。地震並不強烈。但是，由於當地經濟太差，甚至連修學校的錢都拿不出。他們的學校早已經千瘡百孔，禁不住一點風吹雨打。地震一開始，房子支持不住就開始坍塌。穆一直等到最後一個孩子安全離開。聽當地人說，本來穆也出來了。但是不知為了什麼，又衝進房子。房子完全塌了，他再也沒有出來。後來，他被搶救出來的時候，人們發現，他的懷裏緊緊地抱著這個盒子。我想，他就是為了這盒東西才又衝回去的。”夕的眼睛開始模糊，問：“那麼，那些照片呢？照片又是怎麼回事？”流深深地吸了口煙，把它用力地摁在缸裏。煙頭熄滅，隻留一縷清煙迅速消散。他輕輕說：“那些照片都是我受穆所托。或者說，是我讀懂了他的心意。當我趕到醫院的時候，穆已經幾乎說不出話了。他看見我，看了看照片，又看著盒子。一瞬間，我明白了。而我最後聽見的，也是他嘴裏模糊不清的你的名字。於是，我將這些照片在每年的這幾天寄給你。而為什麼要不斷地換地址，我想不需要我多解釋了。今天，照片全寄完了。我知道前段時間，你一直在找穆。我也一直在猶豫是否該把真相告訴你。看著這個盒子，我下了決定。畢竟，這些東西，還是要交給你來處理的。”夕看著這一切，淚水終於還是忍不住地流下來了。回憶，蠢蠢欲動。夕在穆離校前，收到他的消息：“後天，我就要離開了。我知道，你身邊有了他。這樣做，也許很自私。但是，我還是想請你，再做一天我的女朋友，一天就夠了。好嗎？如果你願意，明天9點，在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見。我等你！”第二天，夕準時出現在穆的身邊。穆仿佛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的仔細。走路依然會把夕擋在裏側；過紅綠燈會緊緊拉著她的手；吃完飯也還是會幫她把嘴角擦幹淨。很自然，穆很自然地做著這些。夕看著穆眼中堆積起來的一點一點的溫柔，心很痛。穆漂亮地打了個響指。一束香水百合就這樣出現在夕的麵前。穆說：“我還記得你很喜歡百合。曾經說要送你，卻一直沒有實現。今天，送你這束百合，就當滿足我一個心願。請你收下。”夕看著百合，仿佛回到當初那個對穆喊出“我喜歡百合”的時刻。隻是，她沒有接。穆眼中濃濃的失望，被花擋住視線的夕，並沒有發現。很安靜，空氣都好象凝結了。穆突然開口：“謝謝你陪了我一天。我很快樂，真的很快樂。這樣我也沒有遺憾了。如果，讓我現在就死，我也願意。隻是，我不知道，如果我現在死去，你會流淚嗎？”這一夜，夕失眠了。穆說出“如果我現在死去，你會流淚嗎”時的微笑的臉，始終在夕眼前晃動。那天之後，夕就再也沒有見過穆。而那句話，也真的成為了穆最後的言語。回憶終止。心，卻止不住這份傷痛。隻是，夕並沒有注意到一直看著她的流，嘴角流露出的那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