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冷兵器時代的曆史輝煌
——中國古代軍事品性說中國的軍事曆史悠遠而輝煌。軍事史並非戰爭史，它所包含的內容比之戰爭史更加豐富和全麵。諸如軍事製度、軍事思想、軍事人物、軍器軍備、後勤保障、軍事著作、軍事經濟、戰略戰術，當然還有戰爭，統統都是軍事史介紹的內容。在軍事史中，戰爭無疑是無比重要的。一切軍事活動的結果，最終都要體現於戰爭的勝負。然而，戰爭的勝負決非戰役的勝負，更不是如某些通俗小說或評書中表現的那樣，但見兩軍對陣，二馬齊出，大戰三百合，然後一將奮起神威，便將另一將鬥大的人頭砍落馬下，於是哈哈大笑，戰爭結束。將士的廝殺固然重要，但還有更重要的內容在後頭。三國時期，關羽、張飛，人稱萬人敵。加上趙子龍一身是膽，馬孟起百倍精神，黃漢升老當益壯。這幾位將軍都是出類拔萃的戰場英雄。然而，僅靠這幾位英雄不能取得戰爭的勝利。想當初劉、關、張逐鹿中原，一路上總打敗仗。黃忠居長沙，默默無聞，趙雲單騎救主憑的隻是敗軍拚命之威；唯馬超曾數次大敗曹軍，結果還是被曹操逐出西涼。由此可見，人類的軍事活動是一項非常複雜的係統性動態工程，遠不是用刀光劍影炮火硝煙可以概括的。戰爭的勝負又是綜合國力對比的結果，不僅軍事行為而已，甚至也不僅政治行為而已。雖然說正義戰爭理應戰勝非正義戰爭，但也不能一概而論。金人入侵北宋王朝，正義屬於哪一方 自然不屬於金國。然而，到頭來，還是金人滅亡了北宋。產生這樣的結果不是因為金人有理而宋無理，也不是因為金將善戰而宋軍無能，甚至不是因為宋軍沒有打過勝仗而隻打敗仗。而是因為北宋王朝的製度設計即不利於戰爭，加之內部腐敗，戰略錯誤，雖外有良將，抵不過內有奸臣。特別是最高決策者本身就是一個苟且偷安內心黑暗的小人。嶽飛終於被殺，秦檜終於專權，宋王朝終於徹底滅亡，文天祥終於遺恨千古。但自近代以來，非正義戰爭特別是侵略戰爭日益不得人心，雖有一時勝利，必定徹底失敗。二次大戰前期，德、意法西斯和日本軍國主義者何等猖狂。中國戰場、波蘭戰場、西歐戰場、蘇聯戰場、北非戰場、東南亞戰場，以至太平洋戰場，都是一路殺來，一路勝利。然而，經過數年惡戰，反法西斯一方的力量，即人民的力量、民主的力量便開始顯示出來，這裏麵不但包括一切被侵略國家的同仇敵慨，還包括反法西斯一方在經濟實力和綜合國力，如軍用物資供應、生產運輸能力以及部隊人力資源等方麵均占有極大優勢，加上戰略得當，指揮出色，人民擁護，世界響應，終於反敗為勝，取得徹底勝利。這道理中國古人早有知覺。古人論兵，認為隻有國富才能民安，隻有民安才能心順；隻有心順才能兵強，隻有兵強才有戰勝。比如勾踐既敗於夫差，僥幸回歸故國，就采納範蠡的主張，10年生聚，10年教訓。就是用10年時間恢複生產，增加人口，再用10年時間教育培育他們。20年時間可謂長矣，然唯有如此，才能蓄成強盛的國力，才有能力報亡國之恥，雪滅族之恨。以此觀之，決定戰爭勝負的是人心，決定人心的是經濟，決定經濟的是製度，而決定這一切的乃是文明的係統性質。中國曆史悠久，戰爭頻繁。漫長的軍事曆史，留下了豐富的戰爭與軍事史料，供後人學習借鑒。很多著名的戰役，如春秋時期的城濮之戰，楚漢時期的垓下之戰，兩漢之交的昆陽之戰，三國時期的赤壁之戰，東晉時期的淝水之戰，元明之際的鄱陽湖之戰，這些戰爭無不體現了戰爭參加各方的政治主張、軍事觀念、戰略戰術、軍威兵紀，以及對地形地勢和兵器裝備的選擇與運用。縱觀這些戰爭的發展過程，不僅是交戰各方的鬥兵鬥將，也不僅是各方指揮人員的鬥智鬥勇，它有更廣闊的活動背景和更深厚的曆史內涵。赤壁大戰應該是為中國人最熟知的一次戰役。這和《三國演義》傳播極廣有因果關聯。《三國演義》是一部有120回目的長篇巨著，但其中講述赤壁大戰及其內容的部分，就占去全書1／6篇幅。從劉備投奔荊州算起，可說無一日無一時不處在各式各樣的矛盾之中。諸如劉表與劉備的矛盾，劉表的長子與繼母一族的矛盾。劉表代表的荊州勢力與東吳的矛盾，東吳內部主戰主降兩派的矛盾，孫、劉士氣旺盛和兵力不足的矛盾，曹操軍力強大與地利人和不宜的矛盾，劉備與東吳之間的潛在矛盾，劉備、孫權與曹操所代表的北方勢力之間的矛盾，再加上擁劉政治力量與曹操政治勢力的主體性矛盾。這些矛盾縱橫交錯，前呼後應，百緒千端，撲朔迷離。於是，各類人物在這些劇烈的或不甚劇烈的，公開的或不甚公開的，對抗的或不甚對抗的矛盾中紛紛登場亮相。一忽兒馬跳壇溪，一忽兒三顧茅廬，一忽兒火燒新野，一忽兒兵敗當陽，一忽兒孫劉結盟，一忽兒舌戰群儒，一忽兒臨危授命，一忽兒內部傾軋，一忽兒人急，一忽兒信急，一忽兒箭急，一忽兒風急；可謂前台後台，處處是戲，或和或戰，比比皆情。唯有這樣的描寫，才使人們看到戰爭的真實與豐富。又比如垓下之戰。楚漢相爭，楚強漢弱，大小一百多戰，楚軍屢戰屢勝。劉邦則不屈不撓，屢敗屢戰，總算打到廣武山下，然而，韓信、彭越、英布這三支漢軍主力，偏偏屢召不至。把個劉邦氣得立眉豎眼好不晦氣。加上前胸著箭，老父無歸，更是氣急敗壞，怒不可遏。正在這般時候，韓信又送來表章，說他為了治理安頓齊國舊地，要求假齊王印，就是做代理齊王。氣得劉邦破口大罵。他的謀士張良、陳平趕緊向他暗示。他明白過來，就說，大丈夫要做就做真齊王，要假王幹什麼 於是分封韓信、彭越、英布，請他們率兵前來，與項羽會戰。楚漢相爭雖然不像赤壁大戰那樣，把一切一時難於調解的矛盾都集中到一個戰役來解決。卻有如一幅中國式長軸畫卷。漢王的勝利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項羽的失敗也不是一爭一戰之過。劉邦自入鹹陽約法三章起，便先聲奪人，開仁政之始。項羽偏反其道而行之。人家施仁政，他施暴政。坑秦國降卒，殺秦王子嬰；最後連楚懷王都殺了。自稱西楚霸王，雖然威風不可一世，但已經從骨子裏種下失敗的基因。劉邦入襄中，胸有成竹，一把火燒了棧道，一解項羽猜忌之心；二絕將士東逃之意。終日求賢訪能，秣馬厲兵。於是定之秦，於是收英布，於是滅魏破趙，於是收攬天下人心。終於取得一舉殲滅項羽主力的決定性勝利。可以這樣講，中國軍事史其實就是一部有聲有色的文化史。它雖然不能包括中國文化的方方麵麵，卻體現了中國文化的各種典型、行為、追求、走向與智慧。在內容豐富的中國軍事史中，特別值得重視的內容，包括軍事思想、軍事製度和曆代兵器。而這三方麵內容中，最具有積極意義的自然是中國古代軍事思想。中國古代軍事史上著名的軍事人物和軍事著作多如繁星。但最著名的人物還是孫武。因為孫武留給中國也留給世界一部《孫子兵法》。《孫子兵法》言簡意賅，思維深邃，智慧迭出；體係開放，內涵豐厚。《孫子兵法》13篇，篇幅不大，但它的影響卻是世界性的。不但在中國、日本被譽為兵家經典，在歐美國家也享有崇高聲譽，美國西點軍校將其列為必修課程。《孫子兵法》和德國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是世界公認的兩部經典型巨著，可稱一中一西，雙峰並峙。單以《孫子兵法》的品性論，它還有兩大特色。一個特色，它是中國古代尤其先秦時代少有的專業書。中國傳統文化，缺少分科傳統。這一點與古希臘文化大有區別。人家是分科的，古來就有政治學、哲學、邏輯學，我們這裏不分科，唯《孫子兵法》是個例外。另一個特色，是中國先秦典籍，很少講智慧。不但儒學不講智慧，老子、莊子也不講智慧，老子主張“大智若愚”，莊子主張相對主義，唯《孫子兵法》特別有智慧，又特別推崇智慧，開宗明義，就說：“兵者，詭道也。”中國古代軍事思想的精華在《孫子兵法》中都有所體現，但中國古代軍事思想的外延要廣大得多。宋人所輯《武經七書》，可以說篇篇都有很高的水平。而且作為一種獨特的文化結晶，中國古代軍事思想，直到今天依然是現代人取之不竭的一座豐富的智慧寶庫。中國古代軍事思想可以分為10個方麵予以介紹。1、政治導向，政治統軍《孫子兵法》雖為兵家聖典，然未言軍事先談國家。《孫子》13篇開篇即雲：“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說戰爭是國家之大事，關係到人民的生死，民族的存亡，不能不慎重地加以考慮。這見解很高明。唯有如此立論，才能兵外言兵，有高屋建瓴的氣派和視野。戰爭既是關係到國家生死存亡的大事，所以不能不慎重。但到了非戰不可的時候，戰爭又是求存棄亡的必備手段。所謂“攻其國，愛其民，攻之可也；以戰止戰，雖戰可也。”而且講究師出有名，講究王者之師，正義之師，講究哀兵必勝，講究先禮而後兵。春秋時晉文公與楚軍於城濮對峙，楚兵主將力主一戰。文公想到流亡的時候，成王對他很好，並且曾和他開玩笑說，如果將來你作了晉國的國君，兩國不得已而用兵，你會怎麼樣呢 文公回答，吾將退避三舍。現在真的出現兵戎相見的情形，於是文公不自食其言，命令晉軍如約而退。文公之退，便是先禮而後兵。文公既退，楚軍不宜再戰。再戰便是失禮，失禮即失理，失理即失氣，失氣即失勢，而沒有理智和士氣的軍隊雖強盛而必敗。中國曆史上無謂的戰爭和正義戰爭都有很多。但唯有正義之師，才能師出有名。嶽家軍之所以屢次大敗金兵，其中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師出有名。嶽飛的理想就是收複失地，迎二聖還朝。他的口號就是“還我山河”。他激勵將士的辦法，是號召全軍將士英勇作戰，“直搗黃龍與諸君共飲”。又如明末努爾哈赤在東北起兵反明，他的一項大舉措就是控訴明王朝對滿人的壓迫，發表“七大恨”宣言，以控訴的方式，激勵同族共勉，所謂以哀動人心，以氣動天下。2、軍事哲學，全國為上《孫子 謀攻》篇上有一段名言：“夫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這就是說，對於敵人，不論它是敵國也好，敵城也好，敵兵也好，用武力將其戰敗，並非上策，不使用武力就能使敵人投降或者瓦解才是上策。這思想體現了中國古代軍事思想中特有的仁者之風，智者之見，識者之明。後世有人議論孔明用兵，就說“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好戰而能戰勝對手的將軍才是最好的將軍。因為中國有這樣的軍事哲學傳統，所以在中華文化的主流範圍內，屠城一類的事情很少發生。中國人不好屠殺，不好使強弄性，也不讚成匹夫之勇。而主張給敵人以出路，最好讓他們心服口服，化幹戈為玉帛，這才是中國傳統軍事哲學的精深之處。諸葛亮不算大軍事家，但他南渡瀘水，七擒孟獲，卻充分體現了中國人的這種傳統哲學。當時兩軍作戰，一勝，對手不服；那麼好，放了，再戰；二勝，又不服，於是再放再戰。如此以至七擒七縱，終於贏得對手的尊敬，終西蜀之世，南方沒有發生過任何衝突。但它的意義又豈止蜀國一世而已，直到今天，在雲南一帶，還有不少名勝古跡作為中華民族和睦相處的象征存在。中國有名的軍事統帥，常能化敵為友，化友為己。所謂兵戰不如心戰。那些最著名的戰勝者，往往也是最擅長從對手營壘中收納人才的人物。劉邦戰勝項羽，所用的人才，常從項羽處得來。最有能力的三軍統帥韓信，來自項羽，獨擋一麵的大將英布，更是項羽的親信。最著名的高參之一陳平，也來自項軍。以至到了後來，困項羽於烏江岸邊，追殺最急的漢將呂馬童也是項羽原先的屬下。可歎到了此刻，項羽還向他大呼：“若非吾故人乎 ”於是拔劍自刎。劉邦如此，劉秀如此，曹操又如此，李世民也如此。劉秀有28宿將，其中驍將岑彭等便來自敵軍。曹操有張遼、徐晃、於禁、李典、樂進等5良將，5個人中有三位是曹操收服的降將。李世民也曾如劉秀一樣，追封24位功臣，其中以武將數量最多。而這些叱吒風雲的猛將，卻頗有一些係李世民辛苦收降而來的。如尉遲恭、屈突道、程咬金、秦叔寶等。取材於人，以為己用；取材於敵，致敵以勝，這樣的統帥才最合乎中國文化精神。3、獨特的軍事價值觀念：置之死地而後生兵者既是死亡之地，存亡之道，戰爭就沒有不死人的。而對於生死降逃的看法，則形成不同類型的軍事價值觀念。中國古人對於戰死沙場有自己的獨特看法。戰爭必定死人；參軍即不能怕死，雖戰死而猶榮。這些觀念，中國古人也很讚同，但在中國傳統軍事價值觀念中，戰死沙場還不是最高的光榮，自己不死而置敵人於死地才是最高的光榮。中國古人的這種軍事價值觀念與西方人甚至日本人均有很大區別。西方人的軍事價值觀念，是既不怕死又不作無謂的犧牲。有一種錯覺，似乎西方軍人個個貪生怕死。這不符合曆史事實。二次大戰中，英國美國在太平洋、北非和歐洲大陸與德、日軍隊作戰，數年之間共死亡60餘萬人，其中英軍死亡32.6萬人，美軍死亡30萬人。但看中途島那樣的惡戰，如果沒有一支置生死於不顧的軍隊，絕不可能取得勝利。但在西方人的軍事價值觀中，其對死亡的理解確與東方人不同。他們認為當作戰部隊已經完全喪失抵抗能力或者再作抵抗隻能使更多的人無謂死亡的情況下，就不應該再作犧牲。處在這種情況下的指揮員，既有權力也有責任下令投降。換個角度說，就是有勝利可能時一定拚死戰鬥，而一旦戰鬥絕無希望時就可以投降。同理，受降一方也應該保證投降者的生活需要和人格尊嚴。因為西方人有這樣的軍事價值觀念，所以戰爭結束之後，戰勝國一般也不追窮敵方軍事人員的責任——隻要他們沒有殺害與作戰無關的無辜人員。順便提一句，紅十字會組織之所以首創於西方，也和他們的這種軍事價值觀念有直接聯係。而且，西方人並不一味輕視戰敗者。拿破侖就是一位戰敗者，但他在西方人眼中，始終是一位最能作戰的統帥。甚至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的南軍統帥羅伯特 李，雖然他所捍衛的是一種極不人道的奴隸製度，但對他的指揮才能和軍人品格，美國人一樣給予充分的肯定。而且照《美國精神》作者的看法：“華盛頓為人們所景仰，並不單純是由於他的軍事才能；斯科特是兩次戰爭的勝利者，也並不因此而為人們所愛戴；李要比格蘭特更接近於民族英雄。”日本傳統軍人特別推崇武士道精神，他們的軍事價值觀念中，隻有戰勝或者戰死，絕沒有投降一類的選擇。一個日本軍人，擺在他麵前的隻有兩條道路，一條是消滅敵人，一條是為天皇盡忠——不戰死疆場便剖腹身亡。日本人的剖腹自殺是日本傳統文化的重要內容之一。日本軍人的自主投降比率，大約也是人類軍事史上最低和最小的。比如在抗日戰爭中產生重要影響的平型關戰役，就沒有抓到一個活著的日本軍人。中國人的傳統軍事價值觀念另成一係。中國人麵對戰爭，首先不考慮戰死而考慮戰勝，沒有戰勝的把握又何必忙於作戰 所以在消滅敵軍這一點上，中國軍人和西方軍人、日本軍人沒有半點區別。但在投降觀念上，就不同於西方軍人。投降敵人特別是投降異族敵人，總是奇恥大辱，永遠得不到原諒。但投降明主則另當別論，即使如此，也構成人格上的一個汙點。張遼雖是名將，也是降將。關羽的曆史功績未必高於張遼，但他入曹營終不降曹，千裏尋故主，就使他成為中國傳統觀念中“義”的化身，以至後世對他千秋祭祀，奉他為神。中國人又反對作無謂的犧牲，實在沒有戰勝希望的時候，寧可假投降，決不集體自殺。但中國傳統軍事價值觀念中最富特色的還是以死亡為手段而以最終保存自己戰勝敵人為目的的軍事行動，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如韓信攻滅趙軍時使用的背水之戰，又如項羽攻擊秦軍時的“破釜沉舟”。再如謝玄與苻堅決戰時使用的背水戰略。背水作戰，顯然是在置自己的軍民於死地——隻要不能戰勝敵人，必定陷於死亡之地。然而唯其如此，才更堅定了戰勝敵人的決心。結果呢 雖置之死地而並未敗亡，反而群情奮起把失敗和死亡贈給了敵人。中國傳統軍事價值觀念，是一種有仁有智仁智並重的價值觀念。雖然我們不能說這種軍事價值觀念是最好的，但是我們可以說，它在特定的曆史空間內，曾經是最好的。4、廟算於前，先不敗而後勝所謂廟算，本意是說古代君王興師之前，先在宗廟舉行儀式，並召開軍事會議研究作戰方略。但孫子兵法中所用廟算之意，也可以理解為戰前的籌劃與準備。孫子說：“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於無算乎 ”文中說得“算多”，即取勝的條件多，所說的“得算少”，即取勝的條件少。事實上，無論那一個時代的戰爭，作戰雙方都不可能占有所有的取勝條件，條件固有優劣，但優者未必得勝，劣者未必失敗。因為條件的優劣既是客觀存在的，又是可以轉化的，優能成劣，劣亦能成優。當初曹操統數十萬大軍下江南時，他沒有想到失敗，因為他的條件優越。但是雖然條件優越卻不曾考慮到失敗的可能，這本身就是一個劣勢。而周瑜比他考慮的周全，既考慮到己方的不足，又分析了對方的缺點，而且揚長避短，周密安排，逐步轉劣為優，一舉取得戰爭勝利。又如韓信拜將之後，首要的任務自然是東進伐楚。但他並不操之過急，而是有條不紊開始全麵準備。漢軍的綜合實力不如項羽，但一經韓信之手，便把這種種不足一一彌補起來。先整頓軍紀，又教授戰法，頒布軍令規章，訓練各級將士；同時明修棧道，迷惑敵人；又暗派奸細，混入敵軍；最後遣軍派將，暗渡陳倉，一下陳倉，再下三秦，漢軍如風掃殘雲，所向披靡。用孫武的語言講，叫作“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故善戰者，能為不可勝，不能使敵人必可勝。”講得哲理幽深，但不裝腔作勢。先使自己變得不可戰勝，再想辦法戰勝對手，這是多麼穩妥而又聰明且有效的軍事主張。5、用兵之道，一正一奇；正奇之法，變幻無窮古人用兵，講究對正兵、奇兵的妙用。所謂正兵、奇兵，其含義也複雜。《武經七書注譯》的作者說：“(1)在軍隊部署上，擔任警備的部隊為正，集中機動的為奇，擔任箝製的為正，擔任突擊的為奇。(2)在作戰上，正麵進攻為正，迂回側擊為奇，明攻為正，暗襲為奇。按一般原則作戰為正，根據具體情況采取特殊的原則作戰為奇。本文中，‘正兵’是指正規作戰，奇兵是指出奇製勝。”這解釋可以參考。正兵本意，或指正麵與敵作戰之軍，奇兵則是用於突然襲擊兩側、後側的部隊。但兵法之妙，在於運用；運用之妙，存於一心。唯有千變萬化，出沒無常，才能把它的妙處充分表現出來。比如戰國時孫臏使用的圍魏救趙的戰術，直到20世紀中葉，還被現代中國的傑出指揮員反複使用。不過改叫“圍點打援”而已。基本方法雖然大同小異，運用方式卻變幻莫測。而且唯其變幻莫測，才能屢試不爽。《武經七書》中的《唐李問對》曾對奇、正之道作了大篇幅的集中探討和論證。唐太宗是一位很有才能的軍事統帥，李靖更是一位有理論修養又能領兵打仗的全才。君臣二人議論正兵奇兵之道，不免說古論今，縱橫捭闔，時加評點，各抒胸懷。比如唐太宗講到霍邑之戰，說：“霍邑之戰，右軍少卻，其天乎 老生被擒，其人乎 ”李靖答道：“若非正兵變為奇，奇兵變為正，則安能勝哉!故善用兵者，奇正在人而已。變而神之，所以推乎天也。”於是，“太宗俛首。”把奇兵正兵的變化用到令對方高深莫測，莫名所以的程度，那麼，未戰之時，敵情已亂；既戰之日，勝已在即。古之用兵之道，不僅奇、正一途而已。孫子曰：“兵者，詭道也。”推崇的就是以智慧用兵。而且，主張“上兵伐智”，二軍作戰，唯智者能勝。中國古代的通俗軍事讀物《36計》，所言36條計策盡可以看作兵家“詭道”的具體表現。其中諸如連環計、苦肉計、反間計、空城計、美人計之類更是名播四方，婦孺皆知。6、原則明確，靈活運用戰略戰術是取得戰爭勝利的必要條件之一。不管你有多少作戰優勢，戰略不當，就會失勢，失去原有優勢，落入被動態勢。即使戰術使用不當，有時也會影響全局。而確定正確的戰略戰術，必須具備或創立明確的作戰原則。中國古代兵法對作戰原則高度重視，且有十分精辟的議論。比如孫子兵法中特別強調的集中優勢兵力就是一條極其重要的原則。集中優勢兵力，就要知己知彼，既要善於調動自己的部隊，還要善於調動敵人。兩軍作戰，誰不曉得兵多易勝的道理。但真能做到每戰必有優勢則大為不易。現代人常常提到“斷指效應”。引古人言，即“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這自然是絕妙的辦法。然而兩人打架，你想斷其一指又談何容易。所以為了取得斷指效應，就必須集中優勢兵力，為了集中優勢兵力，又要運用各種戰術和謀略，以達到迷惑敵軍，離間敵軍，調動敵軍，包圍敵軍，最後速戰速決消滅敵軍的目的。故孫子曰：“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把這意思講通俗點，就是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你打我時，讓你找不到門路，我打你時讓你找不到逃路。或者用16字訣概括，即：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並且非用優勢兵力打殲滅戰才算合格的戰法。7、重視補給，取資於敵重視後勤補給是兵家的共識，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又所謂“計毒莫過劫糧。”然而糧草先行也誠非易事。孫子兵法上說：“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草車千乘。帶甲十萬，千裏饋糧，內外之費，賓客之用，膠漆之材，車甲之奉，日費千金，然後十萬之師舉矣。”用10萬之兵，則日有千金之費，這是一個極大的負擔。所以孫武又說：“故兵聞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國利者，未之有也。故不盡知用兵之害者，則不能盡知用兵之利也。”這就是說，軍隊遠征，費用極大。沒有雄厚的經濟實力不足以言兵，縱有雄厚的經濟實力，也不能久戰。比如古時10萬人去1000裏外作戰。那麼以每人每天吃2斤糧計算，馬匹不算，僅士兵口糧即每日需20萬斤，而當時的運輸主要靠人背馬馱。一個成年男子背50斤糧，已是重負，每日平均走50裏路，亦不輕鬆。那麼走1000裏路需20天時間，但背糧人每人即使隻準他吃1斤糧，20天後，所背的50斤餘糧，就隻剩下30斤了。但還不能將這30斤糧給前線，因為他們還要返回去，返回去仍然至少需要吃20斤。所以往返一次，隻送10斤軍糧到目的地。而10萬大軍1天就需20萬斤，以40天為一回程，則至少需400萬背夫才能勉強維持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