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1 / 2)

蘇主任這才反應過來,忙說:“有!不不,沒有!領導的指示和意見非常重要。我們回去,立刻研究,立刻修改,立刻排練,力爭提前完成任務!”

霍捍東站起來,跟蘇主任等人挨個握手。在握到丹若時,手上稍用了些力,目光也有些特別。

五個人剛出市革委大門,劉敬思第一個叫了起來:“這戲怎麼改?這麼一改,梅嫂入黨太早了呀!不符合人物成長的邏輯呀!再是後邊去掉了洪波的戲,怎麼往上補?那一場《石洞決策》,是洪波跟梅嫂合計攻打中心炮樓的,也是洪波幫助梅嫂在政治上軍事上成熟起來的重頭戲。如果在‘文革’前,我還得給他倆加一段愛情戲呢!”

何團長生怕別人聽見,忙“噓”了一聲。

沒法改也得改。劉敬思先強迫自己接受了霍副主任的意見,苦熬七天七夜,改出來了。《敵堡受刑》中的戲改為在窗子後邊的一個剪影:梅嫂被吊在一棵大槐樹上,頭發垂下來,兩個匪兵拿鞭子在身旁“叭叭”地抽打,一邊抽一邊叫:“說!投不投降!”之後是漢奸隊長過去,用鞭杆兒頂起她的下巴,惡狠狠地說:“說!投不投降?不投降,就把你送給皇軍!”梅嫂“呸”地吐了他一口唾沫,唱道:“頭可斷,血可流,來世再報血海仇!”這樣,效果就高雅多了。那吊在大槐樹上。實際上是女演員雙手抓住上方的一根橫杆,雙腳踮起站在一隻木箱上,匪兵用鞭子抽打,也是打演員身旁的一張桌子。

《石洞決策》則改為,梅嫂召集幾名隊領導人研究了攻打中心炮樓的計劃後,由她來了一段長達12分鍾的核心唱段,充分展示她忠於黨忠於人民誓與日偽軍戰鬥到底的內心世界。本子又經蘇主任、何團長等人討論了兩天,打印出來送給霍捍東副主任審查,“火箭”主任隻用了兩個多小時就看完了,批示:已閱,很好。撥款一萬元。何團長去取本子時,霍副主任突然問了一句:“本子改了之後,梅嫂的戲大大加重了,你們那個演梅嫂的女演員,能勝任嗎?”何團長忙說:“能!能!沒問題!演梅嫂的演員叫丹若,原先是演李鐵梅的,扮相、唱腔、年齡都很適合。”又說,“《霧嶺烽火》彩排後,我們再請霍主任前去審查節目。”霍副主任眼睛裏有一股奇異的光閃了一下,說:“我一定去!”又站起來,很有風度地握住何團長的手,“祝你們成功!”

可這麼一來,原先演黨代表的老生李政的戲就少多了。李政雖有點兒沮喪,但仍表現出堅決服從革命需要的挺高的思想覺悟來。

僅過了20多天,戲就彩排了,何團長向蘇主任彙報,蘇主任就又請大胡子師長、霍捍東來看戲。大胡子師長像第一次看了戲一樣,鼓勵了幾句就走了。霍副主任留下來給劇組做指示。他充分肯定了這個戲的成功,又提出了八條修改意見,其中一條令許多人大為佩服。他指著沒卸妝的丹若說:“遊擊隊長兼黨代表的右肩上,還應加一塊顏色深一些的補丁。為什麼要加這塊補丁呢?因為,梅嫂是勞動人民的女兒,從小就從事艱苦的體力勞動,比如挑糧、挑水,養成了勤勞的習慣。到了遊擊隊之後,她跟戰士們同甘共苦,挑石塊壘工事。一般人挑東西,都是習慣用右肩。還有,她的匣槍也是右肩左斜。那麼,右肩的衣服不是容易被磨壞嗎?所以……啊?”

眾人一起讚同地笑起來。坐在最前邊的丹若,聚精會神地聽著這位年輕首長的指示,也露出了矜持的笑容。

蘇主任趕緊表態:“霍主任的指示非常正確,非常重要,非常及時!我們回去立即在黨代表的右肩上加一塊補釘!”

霍副主任臨走,劇組的主要負責人、主要演員紛紛走上前去,很榮幸地跟他握手。當霍捍東握住丹若那柔若無骨的小手時,心竟顫抖了一下,但他仍不失領導的尊嚴和風度,熱情地說:“演革命戲,做革命人。演革命前輩的英雄事跡,要像革命前輩學習!”

丹若說:“謝謝首長鼓勵!我會按首長的要求去做的!”

在上海牌轎車上,霍捍東對溫秘書明知故問:“那個女演員叫什麼名字來?”

溫秘書深知領導的愛好,忙說:“丹若。大概二十五六歲,孩子才半歲多。她丈夫在劇團當電工,又矮又瘦,在這個戲裏,可能演了個遊擊隊員。”

霍捍東就沒再多問。

過了幾天,市裏召開文學藝術界的一個批林批孔批宋江先進經驗交流會,先報上來一個名單,霍捍東看了看,問秘書:“能不能讓丹若也參加?她是市京《霧嶺烽火》劇組的第一女主角,代表新生事物,聽說本身表現又不錯。她來發個言,挺有說服力嘛!”

溫秘書忙打電話通知市文化局蘇主任,蘇主任又立即通知何團長。何團長一聽,非常高興,可又知丹若不會寫這種文章發這種言,就叫了丹若和劉敬思來,讓丹若講講自己的心得體會先進事跡,由劉敬思記錄。丹若想了半天,卻講不出來。何團長、劉敬思就幫她梳理了幾條,主要先進事跡為:孩子剛滿月,還需要吃奶。自己上班路遠,就把孩子帶到排練場,由丈夫和同事幫助照看,自己堅持排練。丈夫曾勸她不要接這個戲,她與丈夫共同學習批林批孔批宋江投降派的政治材料,批評了丈夫的錯誤思想,毅然接過了這個革命重擔。在一天排練時,因過度勞累,一下子暈倒在舞台上。丹若糾正說:“那天是我在排對打時一個旋轉四圈沒站穩,摔倒了。不是頭暈,也不是累的。是生了孩子後,體形胖了,笨了。”何團長說:“哎呀,你那麼較真兒幹什麼?反正是倒在舞台上了。別人誰知道你是摔倒了,還是暈倒了?”又問,“那你這期間,有沒有帶病堅持排練的好人好事?”丹若說:“沒有。”她想說,就是因哺乳奶漲得非常難受,常常到廁所裏去自己擠奶,或找個同事的宿舍,讓水牛給咂一咂。還有例假也不大正常,肚子常常絞痛,就吃幾片止痛片,咬著牙挺著。又沒法說出口。這些寫到材料裏,怎麼去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