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到了皇城便分開了。

回到府中,紀天明連忙迎了上來,向周嘉榮彙報情況:“殿下,截至今天,京中已經來了六十七名煉丹師,經過考核,有十六人渾水摸魚,對此道不怎麼精通,已經被打發了,還留了五十一人,隻有兩名是鄉紳,餘下四十九人都是道士。殿下看,當如何安置他們?”

周嘉榮訝異地挑了挑眉:“這麼多?”

告示發出去不過月餘,京城就彙集了如此多的煉丹師,其中還有富戶鄉紳,著實令人吃驚。可見長生這事並不獨是皇帝的追求,在民間門也有不少這樣的聲音。

紀天明笑道:“煉丹之術頗費銀子,甚至還會添加金子在裏麵,普通人可燒不起這個錢,況且有些東西也不是那麼好找。他們來了京城,即便不能選入宮中為陛下煉丹,但隻要有達官貴人看中他們,願意給他們提供煉丹的開銷材料,對他們來說也極不錯。若真能煉出點什麼了不得的東西,那可揚名立萬,名利雙收。”

這倒是,周嘉榮想起清風道人煉丹要的那些東西,而且還可能煉丹失敗,多來幾回,沒點家底的可煉不起。

方外之人又如何,還不是得為五鬥米折腰!

周嘉榮將他們召集起來,可不是為了在京中刮起一股煉丹風的,正所謂上行下效,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這股風氣不能興。

“在火藥司旁邊置兩個院子,將這些人通通安置到那兒,配合火藥司的柯實,幫忙改良火藥,如何做到體積更小,殺傷力更大,穩定性更強。”

紀天明應下,當即去安排這件事。

隻是這些人一聽不讓他們煉丹,而是改造火藥,一個個都不幹了,尤其是兩個鄉紳,他們家裏有良田千畝,鋪子數十個,曆代下來,積累了不少的財富,千裏迢迢來京城,可不是為了改造火藥的,而是奔著名利來的。

他們有錢有閑,在當地又有地位,人到中年開始怕死,便跟著道士煉丹,以求長生。這次若能入了陛下的眼,求個一官半職,那家族也會跟著興旺發達,即便沒能中選,但能跟這麼多精於此道的人切磋溝通,於他們的煉丹一術也大有裨益。

“太子殿下呢?我們要見殿下,告示說了,讓咱們來給陛下煉丹的。火藥這玩意兒八百年前都有了,還需要我們這麼多人去煉,不是浪費時間門嗎?”為首的便是鄉紳之一的魏飛翔,他帶著眾人大聲抗議紀天明的決定。

其他道士在當地也都是有一定名望的人,信徒眾多,到哪兒不被簇擁著叫一聲道長,如今淪落到與這些低賤的工匠為伍,他們可不樂意,也跟著抗議,堅持要見太子殿下。

紀天明微笑著說:“這就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你們不同意也可以,先隨我去火藥司走一趟吧。”

火藥司就在隔壁,這些人沒轍,隻能跟著去了一趟。

紀天明見過了柯實,請他們再演練一下火器,而且拿出殺傷力比較大的。

柯實弄懂了紀天明的意思,讓人搬來一塊兩三百斤重石頭安置在院子中,然後架起了一個碗口銃,站在四十步外,對準石頭射了出去。

轟的一聲巨響,石頭四分五裂,一些碎片飛出去幾十米遠。

看著眨眼的功夫,這麼大塊石頭就變為了碎石甚至是粉末,這些道士和鄉紳都驚呆了,瞋目結舌地望著這一幕。

紀天明微笑著說:“這就是你們看不起的火藥弄出的火器,大家還覺得火藥簡單嗎?”

沒人說話,大家都還沉浸在這種巨大的衝擊中。

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碗口銃,才知道,火藥不光可以做鞭炮、煙花,還能做如此殺傷力巨大的武器,一擊就可將一個成年男子轟得粉碎。

“可,可這關我們什麼事?再厲害又怎麼樣,能比得過長生不老丹嗎?”魏飛翔不服氣地說。

真是執迷不悟,紀天明目光一一掃過他們,微笑著問道:“你們中煉丹最長的有多久了?”

一個花白胡子老態龍鍾的道士舉起了手道:“四十二年了,貧道七歲那年便跟著師傅煉丹打下手,這一煉便是四十餘年。”

“沒比他更久的吧?”紀天明問道,沒人作聲,他繼續說,“那道長你的師傅呢?他也煉丹,可煉成了不老仙丹?”

老道士神色有些黯然:“自是沒有,三十年前,他便過世了。”

紀天明譏誚地說:“你們這些人少則煉丹數載,多則幾十載,祖上多有煉丹之人,師傅師祖,可窮盡了數代之力,花費了無數的銀子,你們有誰煉成功了嗎?”

自然是沒有的。

魏飛翔哼道:“仙丹豈是那麼容易煉成功的?我輩當不斷努力,沿著先輩的路,不斷探尋,遲早有一日能煉得金丹,飛升成仙,永葆青春!”

做什麼白日夢呢!

這些人想長生,想成仙都瘋了。

紀天明讓人端來水銀、鉛、朱砂等物,一一指著說:“這些玩意兒嗎?一堆帶毒之物能煉出讓人長生不老的金丹,也就你們信!”

自己的信仰受到了挑戰,魏飛翔氣哼哼地說:“那你怎麼解釋,水銀能使屍體久久不腐?鉛能讓皮膚變白?”

紀天明說:“我不知道,但你們以此為根據說這些東西煉出來的玩意兒有長生不老之效就很可笑了。長期使用含有鉛粉水銀這類胭脂水粉擦臉的女子,一旦卸妝,皮膚多斑泛黃、脫皮硬化,甚至會出現嗜睡、反應遲鈍等症狀。這是最近太子殿下讓我搜集的相關資料,爾等好好看看。”

這裏麵不但追蹤了數十名長期使用鉛粉擦臉美白的女子後麵皮膚和身體的變化,還有曆朝曆代那些服用丹藥致死的慘烈案子。

若這還不能喚醒他們,紀天明也不準備用這些人了。

大家看完後,有些將信將疑,有些臉色煞白,還有些若有所思。

紀天明將他們的反應納入眼底,繼續道:“你們想知道的事情,殿下也想知道,故而才將你們召集起來,建一座煉金院,給大家提供材料和衣食住行,以解開這個千古之謎。諸位若是想留下來,以後便居於此,衣食住行皆有人照顧,若不願意,殿下命我給諸位路費,你們明日便離京返鄉吧!”

有人提供各種材料,還照顧衣食住行,什麼都不用操心,這事對銀錢不太寬裕的道士來說太誘人了。

不過他們還是有顧慮:“這位大人,這……不讓我們煉丹了,那咱們煉什麼?總不能一直改良火藥吧?”

紀天明輕輕點頭:“這個問題,殿下也替諸位考慮過了。以曾青塗鐵,鐵赤色如銅,乃是濕法煉銅的起源,豆腐、火藥等皆是煉丹的意外之喜,惠及世人千年,豈不比屢屢吃死人的丹藥更有意義?”

這次沒有人再覺得信仰受到了侮辱,因為紀天明說的都是事實。

“貧道願意留下,任憑殿下差遣。”忽地,一個中年道士走了出來。

魏飛翔詫異地看著他:“原陽道長……”

原陽道長苦笑著說:“魏道友不必勸貧道了,貧道的師傅當初死時症狀跟這本冊子上一模一樣。常年複食金丹,他變得暴躁易怒,頭痛便血,最後中風,口不能言,身不能起,痛苦而死。如今貧道也已出現了這樣的征兆,頭痛便血,興許已快步上師傅的後塵,不若在最後的時間門裏做點別的,興許有意外之喜呢!”

這話引起了好幾個道士的共鳴,有的是見過親族長輩服用丹藥後慘死的模樣,有的是自己身上也出現了問題,對長期的堅持和信仰產生了懷疑。

但更多的人還是想繼續煉丹,追求長生。他們不願相信紀天明的話,不願相信長生無望,接受即將老去,死去的命運,還想掙紮一下。

紀天明並不勉強,要走的人送二十兩銀子作為路費,留下的都安置在煉金院。

最後以原陽道長為首的十六人自願留了下來準備改良火藥一事。

紀天明安頓好他們後,又搬來了最近一段時間門搜集到的曆朝曆代遺留下來的關於煉丹一事的書記和史料記載:“殿下準備煉金院建一座書屋,這些資料,大家都可翻閱探討,若是有心得體會,也可寫下來,寄於書屋,以供後人觀。”

原陽道長撫摸著一本本的古籍、孤本手抄本,心情激動得無以複加,無比慶幸自己留下了,當即借了一本書,廢寢忘食地閱讀起來。

早朝後,周嘉榮將武承東和孔祥勝留了下來。

他先問武承東:“武大人,戶部如今銀錢可寬裕?”

提起這個武承東就歎氣:“回殿下,去年陛下免除了江南三年的田賦,田賦一項進項減少。戰後,陣亡士兵的撫恤也是一筆不小的數字。還有江南興修水利,戰後武器裝備的補充,殿下的冊封大典……如今戶部賬上隻有一百多萬兩銀子。”

這筆錢聽起來不少,可對偌大的一個國家來說,就太少了。

朝廷上下,這麼多官吏宗室皇親的薪俸都是個不小的數目,還有京城東西兩大營,京城內幾萬將士的薪俸,都得需要錢。

武承東接的是一個爛攤子,短期內他也沒辦法想出有效的增收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