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瀾影無力地倚在他懷中,手緊握住他的,“我服了斷腸散,半個時辰發作,無解。傲,有些事我必須說出來,否則入了地下我亦不會安心。”
輕咳兩聲,梅瀾影緩緩道:“我自小孤苦無依,義父收養我,義父請人教習琴棋書畫,唱歌跳舞,生活優渥。我感念在心,無以為報。那時你與七皇子往來密切,義父心中不滿,奈何你不聽勸,義父讓我想辦法令你們反目成仇。”
梅瀾影頓一頓,轉眸看向風離禦,“皇上,那日我在桃樹下跳舞,是義父安排。那時我已與傲兩情相悅。我不懂其中利害,義父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後來義父將我許給你為妾,我傾心傲,十分擔憂,我將心事說給義父聽。本以為義父會責罵,哪知義父允諾,隻要幫他做些小事,日後定將我許配給傲。我無知,欣然應允。後來義父打探到你的行蹤,我則約傲出來,叫你瞧見我與傲相擁相吻的一幕。義父說,隻要你瞧見這一幕,必不會納我為妾,他們兄弟情誼也被破壞,義父讓我放心,日後定能如願嫁給傲,我相信了。”
梅瀾影感到身後慕容傲的輕顫,晶亮的雙眸黯淡下來,含淚道,“皇上,先皇要我入宮,我從未恨過你。因為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一念之差,鑄成大錯。宮中長夜寂寂,我常常對著明月,獨自坐到天亮。我數著每一個漫長痛苦的日子,日日繡一朵梅花,梅心皆用針紮了我的鮮血點染。”
含著一縷恬靜的笑容,梅瀾影靜靜瞧著煙落,道:“你很幸運,皇上真心愛你。我早看破男女間的糾纏。皇上看你的眼神,是看著心愛之人才有的眼神,我能看懂。隻可惜,人在戲中,我無法置身其外。”
梅瀾影似倦了,埋入慕容傲頸窩中,看向風離禦,啞著嗓子道:“皇上,我清楚你不愛我。南漠國使者來訪那夜,你將我喚至醉蘭池邊,說你心中惦念著我,愈說愈激動,我明白那是假的。你隻是想借故推我落水。事後,我才知曉你是為了不讓煙落侍寢。司凝霜封宮後,先皇總留宿玉央宮,義父頻頻入宮,要我接近你。龍苑中我暈倒,你救治我。我順水推舟,對你流露愛慕之心,你果然相信了。”
風離禦蹙眉,神情微滯,凝聲問:“你既然早就明白我的接近與利用,何必陪著我一道演戲?”
慕容傲痛心疾首,握住梅瀾影的手,泣道:“影兒,你為何這樣傻。為何不告訴我?你隻為報養育之恩?你可知道,我爹收養歌姬舞姬,是為拉攏朝臣,隻有你那樣傻,當做是恩情。”
煙落愣愣聽著,有冰冷的風沁上肌膚,微微地涼。原來梅瀾影看得比誰都透,風離禦對自己的情,看不懂的人,隻有自己。
梅瀾影全身痙攣起來,鮮血一點一點自她柔美的唇角滑下,滑至慕容傲潔白的衣襟上,最終凝成一攤深紅。
慕容傲驚懼瞧著,指尖沾染著那鮮紅,隻覺有徹骨的寒冷將他一同拉入地獄,聲音嘶啞得幾乎不是自己的,“影兒……影兒……”
梅瀾影用盡全力攀著慕容傲,橫一橫心道:“傲,別再幫你父親,不值得。”她的氣息愈來愈弱,“有件事也許你無法接受,但千真萬確。義父強暴了我,就在玉央宮中。我被廢出宮,義父變本加厲折磨我,逼我喝下有助於受孕的湯藥,逼我設計皇上,想讓我懷上的孩子接替皇位。他威脅我,若我對你透露半句……就將我昔日騙你之事告訴你……讓你知道我是多麼無恥的女人……”
“什麼!”慕容傲清逸的麵容被驚愕吞沒。
梅瀾影渾身不住地痙攣著,每一次痙攣都伴隨著鮮血嘔出,燭火幽幽,卻再照不亮她單薄的容顏,死亡的氣息將她盡數籠罩。
煙落捂住雙唇,心中滾動著震撼與驚慟。上天如此不公平,這樣苛刻梅瀾影。
風離禦神色悲憫地看一眼慕容傲,“我一直以為,那是你的孩子。”
梅瀾影突然笑了,笑得溫婉,笑得淒涼,她輕輕搖一搖頭,“傲是正人君子,他從未碰過我。他一直等著名正言順娶我,那才是屬於我們的洞房花燭。可是,我這樣肮髒,怎麼配得上他……”
慕容傲痛心搖頭,“影兒,在我心中,你永遠如仙子,純潔無瑕。”
梅瀾影緩緩移開慕容傲的手,眼神漸漸渙散,勉力道:“傲,你別恨皇上,他從未碰過我。他對我下迷藥,假裝臨幸過我,我則順勢騙他有孕。他演他的戲,我扮好自己的角色,雖不在同一個戲台上,我們卻都演得盡心盡力。”
慕容傲緊緊摟住她:“傻瓜,你為何不告訴我?為何?”
梅瀾影柔婉笑了,仿佛是雨後初晴的一抹陽光,清靈淡雅。她輕輕道:“傲,因為我不忍心告訴你……你父親是那樣無恥的人。我不忍心告訴你,你做的……從來都是錯的。請你原諒我,我隻能一錯再錯,我私心裏希望義父能如願當上皇帝……這些肮髒的秘密才能永埋我心底……”
煙落望著梅瀾影,隻覺得她臉色格外蒼白,像是紙糊的,她的一隻手緩緩垂下來,白皙皮膚下,清晰能見血液流動,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煙落說不出心中是何感覺,隻覺無限憐憫與同情。
梅瀾影低下頭去,安靜地瞧著煙落,聲音仿佛將散的青煙,徐徐道:“煙落,鐲子裏的麝香,我知道不是你放的。可我由衷感激害我之人,我一直戴著那鐲子,日日夜夜都戴著,沒人知道我多麼憎惡這孩子……”
源源不斷的鮮血自梅瀾影喉間湧出,奔湧彙成長河。生命到盡頭,她輕輕環住慕容傲,聲音漸次低下去,“傲,我真的累了,你放手吧……隻願來生……”逐漸無聲,她安靜地靠著他,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