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烈日當頂,曬得金黃色琉璃瓦上都似要淌下火來。即便有再多樹蔭,亦無法抵禦煙落現下心中的炎炎灼熱。
煙落愈走愈快,最後幾乎是飛奔起來。這也許會是場豪賭,拿三條人命做賭注,卻沒有莊家。
風離澈住的園子臨岸而建,大半在水中,四麵空廊迂回,青竹密密環繞。殿門大敞,遠遠便能瞧見一抹湖藍背影正坐在鬱鬱蔥蔥的青竹之下,那背影若山林間青鬆般孤冷。那樣的姿態,除了風離澈,還會有誰。
煙落疾步奔跑上前。她心急如焚,怎會有風離澈那般閑情逸致。可跑到跟前,她才發現他身前還有人,著一襲官員朝服,恭敬立著。-
沒想到風離澈正與朝廷官員商議,她貿貿然趕來,身份又尷尬。煙落一時愣住,停在了那裏,撲閃著美眸,雙手絞動著衣擺,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風離澈見煙落來,倒是十分驚喜,見她不知所措,忙向她招手:“煙落,你怎麼上我這來了?”天知道他有多想她。那夜後,他無時無刻不想著她、惦著她。漫漫長夜,他總忍不住去回憶那一夜的美好。
“我……”煙落語滯了,瞧了瞧風離澈身前的男子,欲言又止。
風離澈神情了然,微笑道:“沒關係,是自己人。這位是禦醫溫延大人。”
煙落眸中一轉,記得衛風提起過,溫延是風離澈的親信。她當下思索著,禦醫在此,恐怕不妥,她是有身孕的人,萬一被溫延瞧出端倪……想到這,她擺擺手,“罷了,我改日再來。”
風離澈注意到煙落麵色有異,雙唇蒼白,兩頰卻緋紅,眸中有掩不住的焦灼。心中一軟,他起身,上前握住她的手,關切道:“你怎麼了,看起來臉色不好。”
煙落抽回手,勉強笑道:“沒事,既然你在忙,我改日再來。”
“不忙的。你來找我一定有重要的事。來,我們進去說。溫延,你在這等一會兒。”見她要走,風離澈執意將她帶入殿中。
內殿清涼寧靜,似處處縈繞著清冽的湖水氣息,令人心曠神怡。
風離澈挨著煙落身側坐下,眼波將流,似傾倒入無限溫柔。輕輕掬起她的臉,他柔聲問:“怎麼了?你看起來不對勁。我已經支開了溫延,你說吧,不要害怕。”
她垂下雙手,語中含了一縷絕望:“方才秋妃言,皇上百年之後想讓我殉葬,現下正召了右相易兆商量擬詔。”
“什麼!父皇竟如此狠毒!”他一驚,曲眉成川,冷眸中深邃的光芒如同暗夜。他赫然一掌重重拍在案上,驚得茶盞“砰”地一震,灑出些許明綠色的茶水來。
煙落不語,隻輕輕歎了口氣,雙手不停地攪動著衣擺,茫然無措。
他握住她的肩,柔聲寬慰道:“煙落,不怕的。隻待我當了皇帝,不尊遺詔便是。你放心,我決計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他極認真地瞧著她,眸中寫滿堅定的承諾。
“不尊遺詔?那可是大不敬,這不妥,朝臣定會聯合譴責你。你若這麼做,怎能對得起列祖列宗?”煙落直搖頭,身子止不住輕顫起來,如同風中即將凋零的樹葉。
風離澈輕嗤一聲,不以為意:“何為大不敬?等我當上皇帝,天下都是我的,誰敢多言?朝臣譴責?誰譴責我便要了他的命!”他攥緊她的雙臂,氣息變得急促而激烈,目光沉醉迷離,字字情真意切:“煙落,若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這皇帝做得還有什麼意思?”
她不防他說出這樣一番告白來。他認真的眼神如芒刺般紮入她心底,一陣痛,一陣麻木。她說不出話來,亦不知該說些什麼。不論從前如何,至少現在他是真心想保護她。為了她抗旨不遵,這樣他都願意去做。可她呢?卻對他步步算計。
煙落突然站起身來。她不能再利用他了。從前的恩仇,就讓它都過去。他害了她,她也騙過他,就一筆勾銷。至於今後誰當皇帝,大家各憑本事。她這就去找風離禦商量,腦中想著,口中已是說出:“太子殿下,告辭。”
她心慌意亂,急著離開。也許是剛才她在烈日中急奔,也許是她身子本就疲憊,走了幾步,她竟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眼前一黑,直直往地上栽去。
風離澈一步跨上前,牢牢抱住煙落,阻止了她的墜地。見她臉色不佳,他朝殿外高喊道:“溫延!”
煙落隻是頭暈,並沒有昏厥,她連忙扶著額頭,擺手道:“我沒事,隻是突然頭暈,現在已經好些了,不必麻煩溫大人。”
溫延聞聲已是疾步進來,躬身問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風離澈摟著煙落,毫不避諱,道:“她身子弱,你醫術好,替她仔細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