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離禦瞧清楚了,那是一枚極小的荷包墜子,就銅板那麼大,中間一塊翠玉玉闕隻有指瓣大小,底下綴著細碎的銀絲流蘇。再細看,荷包上繡著一條金龍,盤踞玉闕一周,那龍不過半指來寬,卻是神采飛揚,日光疏落照下,好似每一片龍鱗都泛著金光。
他不懂刺繡,隻覺那條龍仿佛要自荷包上躍然騰飛般。他從未見過如此微型的繡品,細密的針腳,巧奪天工,堪稱一絕。抬眸直視她,他眸中含了幾分期許,“是送給我的嗎?”
煙落氣惱,跺一跺腳,急道:“哪有你這麼厚臉皮的人?誰說是送你的,快還給我。”剛才他竟然不信任她,當真是可惡之極。她還在氣頭上,才不會輕易原諒他呢。
“這是男子用的東西,分明就是給我的,還嘴硬不承認。”風離禦又瞧上兩眼,十分滿意,讚道:“煙兒,這麼細的針腳,這麼小的繡龍,你是怎麼辦到的?我自小見慣皇宮繡品,還從未見過這麼好的呢。”他大大喇喇地收在懷中,毫不客氣。
“就是用上次你替我縫筋脈的金針。”煙落沒好氣地答,見他徑自收走了,又是氣惱道:“快還我!”
“還你?”風離禦一臉邪氣地笑起來。挑了挑眉,他指一指自己胸前,向她勾了勾手指,神情曖昧道:“你想拿回去,就自個兒過來拿啊。”
受到如此戲弄,煙落臉色大窘,頓時紅得如燒熟的蝦子。其實,這個荷包她的確是為他繡的,一直放在身上,沒有機會送出。
風離禦好看的眼彎成新月般,半是得意半是挑釁:“煙兒,中原女子贈男子荷包,是定情之物。我已經收下,你想反悔可來不及了。”
煙落更氣,索性背過身去,再不理他。
風離禦瞧著她生氣的背影,瘦弱的肩頭一起一伏,惹人憐惜。他本想撫上她肩頭,不知怎的,腦中突然想起映月的事,神色黯了黯,他聲音遲疑,斷斷續續道:“煙兒……如果……”
煙落聽出他聲音不對,沒了剛才的高興,換作惆悵。她轉過身來,關切道:“怎麼了?你好像不對勁。”
“沒什麼……”他唇邊綻開一抹極難看的笑,將她攬入懷中。
風吹過,落葉紛紛,飄墜在她肩頭。伸手替她拂去,他隻覺得心空落落的,像是探不到底的深淵。他難以啟齒,映月的事能瞞她多久是多久吧。
他又喚著:“煙兒。”
她靜靜伏在他的肩頭,嗅著他身上醉人的龍涎香,輕聲問:“怎麼了?”
“寧王府就快改建好,還有兩個月,我就要搬離景仁宮了。”
他的喟歎,帶著無聲無息的憂傷,直鑽入她的心間,澀澀地酸。兩個月,她腹中孩子至多瞞上三個月,如今他們山窮水盡,時間緊迫,每一步棋都必須加快走,穩妥地走,稍有差池便會死無葬身之地。三個月之內,一切都必須塵埃落定。孩子的事,她暫且瞞著他,不想再增加他的負擔。
貼著他的心口,數著他淩亂的心跳,她柔聲問,“昨夜我看見你多喝了幾杯,是不是有心事?”
“我的心事,便是你!”風離禦屈起兩指,捏了捏她嬌俏的鼻子。
煙落笑著躲開,又問:“你的蠱毒,可還有發作?”
風離禦搖一搖頭,將她帶入懷中,感慨道:“十年了,想不到還是你替我解了血蠱,煙兒,我……”
煙落伸出柔軟一手,輕輕捂住他的薄唇,製止他即將說出的話。感激之語,於他們之間,已然沒有必要。抬眸瞧著他,她的目光清澈如泉,問:“下一步你有什麼打算?”
風離禦鬆開她,雙手握緊她肩頭,望入她眸底,一字一字道:“除去梅妃。”
煙落愕然,心幾乎漏跳一拍,幾乎以為聽錯。眼前,他眸底幽深像一麵暗沉的灰鏡,清晰映照出她驚訝的麵容。她不確定地再次望向他。
風離禦堅定地頷首,“不用太過,隻消廢除她的名號,或貶為庶人。我就要出宮了,這事隻有你能辦到。”
“好!”煙落應下。原因她不想問,他自有他的道理,她無需過問,隻需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