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瞧一眼自己滿是淤泥的繡花鞋,不忍弄髒這美麗的草坪,她隻得脫去鞋子,提在手中,赤足踏上草地。
風離澈因著殿外一陣動靜,他出來瞧個究竟。剛踏出宮門,就見到這樣一幕場景:一名素衣女子長發皆濕,發上綴著幾粒閃耀的珍珠,與發上淌落的水珠融為一道,仿佛披了滿頭晶瑩的珠簾墜子,一手提著鞋,低垂著臉,瞧不清容顏,晨曦灑落在她的身上,與衣服上幾許橘黃的石榴花交相成映,渾然一片。如夢如幻,直叫他以為從蘭渠中走來一名不甚落入凡間的仙子。
眼前女子緩緩抬起頭來,清麗容顏映入風離澈幽深的眸中。他方恍然,“怎麼是你?”瞧見煙落渾身濕透,他不由擰緊劍眉,“怎麼如此狼狽?”
煙落赧然一笑,“甲板濕滑,我不慎落水,讓太子殿下見笑了。”涼風吹過,她凍得瑟縮了下。她身上初夏的織緞衫濕了個透,此時緊緊貼在身上,隱隱顯出玲瓏有致的身段。風離澈瞥見,俊顏上浮起一絲尷尬,不自然地別過眼去,沉聲喚道:“芷蘭!”
一名華衣宮女步出。風離澈身邊有兩名資深宮女,名喚靜蘭和芷蘭。
“太子殿下。”芷蘭瞧見煙落時有些驚訝。
“速去飛燕宮喚她的貼身宮女來。”風離澈吩咐著。
“我自己走回去便是,何必麻煩。琴書被劉公公指派出宮,入畫她……”煙落尷尬一笑,道:“入畫跟隨船隻一同去了,總不好叫她也跳入河中吧。”她笑得隨和,如柔軟的柳絮拂麵。
“你這樣子,要如何走回去?”風離澈深深蹙眉。她全身濕透,這樣的身段,若是招搖穿過皇宮,要惹多少人注目?想著,他又吩咐道,“芷蘭,你去叫上靜蘭,帶她去偏殿沐浴更衣。飛燕宮離得遠,她這樣走回去,必定染上風寒。”
“太子殿下,這恐怕不妥。”芷蘭一怔,出聲勸阻,雖然太子與順妃年紀相差不大,可順妃畢竟是娘娘。
風離澈橫過一個凜冽眼神,“按本殿下吩咐的去做!”
“這不好吧……”煙落亦想回絕,卻被他隱怒的神色給製止了。風離澈可真難相處,渾身孤傲,說一不二。她突然擔心起來,自己想要迷惑他,恐怕不容易。
“是!”芷蘭一臉不情願,帶著煙落去了景和宮的偏殿。靜蘭則是去飛燕宮取衣裳。
少刻,煙落換過幹淨的衣裳,跟隨靜蘭去風離澈的書房致謝。
珠簾響動,驚擾了風離澈。抬眸望向煙落,他竟是失了神,她穿著淺粉色繡花羅襦,如少女般亭亭玉立,青絲隨意披散著,無半點裝飾,渾身上下隻透出浪漫純真。
煙落婉言謝道:“多謝太子殿下照顧,煙落就此告辭。”悠然轉身間,她的目光不經意間瞟至懸掛在牆上的一幅畫,泛黃的顏色,瞧著頗有些年代。
畫中之人吸引著煙落走上前去。女兒戎裝,便是這般。畫中女子穿一襲櫻桃紅裘服,如一團烈火般。蟒紋腰帶,有一彎精致的匕首相綴,頭上戴一頂貂絨氈帽,手牽一匹黑色駿馬,女子身後是白皚皚的雪景,狂風正鼓起她的衣擺肆意飛舞著,雪花落在她充滿英氣的雙眉間,更添豪氣。仔細看來,這英挺的劍眉與風離澈如出一轍。
“這是我的母後。”不知何時起,風離澈已靜靜立在煙落身後,聲音帶著澀然與感傷。
煙落感慨道:“聽聞葉皇後巾幗不讓須眉,英姿颯爽,馳騁沙場,此畫可見一斑。”
“嗯,母後乃是草原之上最驍勇部落族長的女兒,全族皆精於騎射,女子亦不例外。母後自小戎裝英姿,芳名動天下,慕名前來提親的男子不勝枚舉。草原之上論勇不論貴,與中原大不相同。後來族長做主,將母後許配給當時勇士大會中一舉奪得‘草原雄鷹’之稱的父皇。”
風離澈停一停,神色平靜得看不出一絲一毫情緒,轉眸看向煙落,“你入宮不久,對昔日的事不甚了解,今日可有興趣一聽?”他說著,指向窗外不遠處的紫藤花架,經年攀爬的紫藤,枝幹崎嶇蜿蜒,滿目翠綠,其間綴著一串串如鈴鐺般的小紫花。
他的語氣憂傷,神情迷惘。仿佛不能拒絕般,煙落不由自主地跟在他身後,來到了紫藤花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