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無縫的計謀,先設計讓父皇在他母妃宮中病倒。如此一來,他脫不了幹係,父皇病好了,尚能說得過去。若父皇駕崩,母妃難辭其咎。設局之人接著又讓煙落入宮衝喜。如果他阻止,世人會道他急欲登上帝位,對父皇見死不救。如果他同意,情況一樣糟。他隻怕,逼迫他送煙落入宮,隻是計劃的開始,今後定會拿他們的事大做文章。天長日久,令父皇因煙落對他生嫌隙。計策之毒辣,謀劃之精心,叫人恨得咬牙切齒。
風離禦心中憤恨,手更緊地捏著桌角,掌心陣陣痛,連刺入無數芒屑也不自知。如今他已入局,前無去路,後無歸途。
屋中靜得駭人,偶有尉遲淩歎息聲傳來。
燭火將要燃盡,光焰顫顫巍巍,突然熄滅時,卻沒有預想中的黑暗來臨,有一絲金光透過窗欞縫隙進入,似要將無盡暗沉刺破。
原來不知不覺間,天已亮。
離園,夜。
下了多日的雪終於停了,厚厚的積雪,如霜的顏色照入煙落房中,映得地上一片冰涼。算算風離禦已有十幾日未曾回離園,方才程管家來通傳,說風離禦有事尋她,讓她在房中等候。也好,有些事她也想問問他。
片刻後,風離禦來到宜芙院,到了房門口,他卻停下了腳步,徘徊良久,始終無法向前邁出一步。入宮衝喜的事,他如何說得出口。
頭頂蒼穹漆黑如墨,僅餘幾點寒星閃爍。
深吸一口氣,風離禦終推開門。
房間大氣開闊,此時南北長窗對開,冷風吹動著輕紗飛舞,蒙矓間隻見煙落端坐正中。
風離禦凝眉,問道:“這麼冷的天將窗子打開,你不怕著涼?”
菱唇勾起,煙落靜靜答:“風透涼,才能使人清醒。”
風離禦不明她話中之意,皺緊眉走近她,瞧清她的打扮後,俊顏微驚。眼前的她白衣素服,不施脂粉,柔順的黑發如瀑布傾瀉,隻簪一朵白花。他不禁疑惑問道:“你為何這樣打扮?”
“大娘過世,我自要盡孝道。”煙落的語氣淡得仿佛天邊薄雲。
風離禦凝了凝眉,問道:“方靜嫻?怎會?”
煙落訕訕一笑,“大娘不願屈居妾室,服毒自盡了。”
風離禦微愕,片刻後明白過來,道:“她自己想不破,怨不得別人。更何況她待你並不好。”
“終歸是親人,況且罪不至死。七皇子此舉過分了。”煙落微微側臉,突然問道:“七皇子為何突然想納我為側妃?”
風離禦聽出她語意不善,沉下臉,聲音似自齒間迸出,“你是何意?”
煙落輕輕一笑,低首理了理自己的裙擺的垂珠,她默默闡述道:“七皇子既然不答,不如讓我猜一猜。眾所周知,二皇子與七皇子爭奪皇位,我爹是戶部尚書,官雖不高,卻掌管錢賬事宜。爹爹支持二皇子,哥哥與七皇子交往甚近。煙落鬥膽猜測,納我為側妃,不過是想斷了爹爹的念想,自此一心一意做七皇子的‘嶽丈’。”
“你倒是很會分析。”風離禦嗤笑一聲。冷銳的目光注意到她身側有一抹紅色,他陡然將它抽出,竟是鴛鴦枕巾。他打量著手中的枕巾,記得他曾將它撕裂,她卻將它補好了,開裂之處繡滿五月飛揚的柳枝,飄飄曳曳,細碎的尖葉有如撒上金色的陽光般柔膩,橫亙兩隻鴛鴦間,蒙矓相隔,為母鴛鴦添一分羞怯之意。修補的手法巧奪天工,柳葉搭配恰到好處,色彩明豔協調,絲毫看不出原先的裂痕。
這一刻,風離禦隻覺心中透不過氣來,手中緊緊攥著枕巾,隱約能聽得指關節“咯咯”作響。她竟如此珍惜與慕容傲之間的情意。
煙落並不介意被他瞧見枕巾。既然要問,她今日都要問個清楚。
“落崖之人,是不是慕容傲?”
冷冷一笑,他道:“你終於問出口了。”
她唇邊綻出淒楚笑意,“七皇子……為何帶我去靈州?為了確認蒙麵人是他,抑或是誘他分神,我說的對嗎?”
風離禦側過臉,看不清麵上表情,“你錯了,我希望他活著。日月盟襲擊銀車,若慕容傲參與其中,他這私通日月盟,可是誅九族的死罪。他落崖反倒死無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