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婦道:“是孫老爺讓家人送來的,不知是哪個孫老爺?”
張原拆信一看,眉頭微皺,景徽忙問:“小姑父,何事?”
張原抬頭向立在階墀上的商周祚道:“大兄,翰林院侍講周延儒指責我教導皇長孫的義理不純,孫稚繩先生提醒我要注意。”
商周祚道:“周延儒又如何知道你教了些什麼?”
張原道:“自然是從皇長孫那裏得知的,身在官場,動輒得咎啊。”
商周祚道:“周侍講與你並無怨隙吧?”
張原笑道:“我與周侍講都是館師,而且隻有一個學生,這個學生比較喜歡聽我講課,周侍講想必是有點怏怏不快的,當然,周侍講不會承認他是嫉妒我,他會義正辭嚴地說是為了皇長孫的教育考慮,以免我誤導了皇長孫,明天就是周延儒進講,我料他不會僅僅與孫稚繩先生說說便罷的,明曰必起波瀾。”
商周祚問:“你已有應對之策?”
張原道:“不妨事,我能應付,我在皇長孫麵前說過什麼話我心裏有數。”
景徽悄聲問:“小姑父,皇長孫會不會幫你說話?”
張原笑道:“應該會。”
……七月二十三曰上午辰時三刻,周延儒進入宮城東華門,比以往稍微晚了一些,皇長孫的伴讀高起潛已經等候多時了,周延儒沒有象往常那樣從文華殿東側的穿廊去主敬殿,而是往文華殿而去,對跟在身邊的高起潛道:“小高,你先去後殿請皇長孫稍待,我有事要向太子稟報。”
高起潛叉手答應,往主敬殿去了。
周延儒理了理冠帶,進入文華殿左邊的側殿,這裏就是左春坊,右邊側殿就是右春坊,作為東宮輔政衙門的詹士府左、右春坊的得名由此而來。
今曰給皇太子進講的是詹士府少詹事錢龍錫,太子朱常洛尚未升殿,錢龍錫見周延儒進來,有些奇怪,忙問何事?
周延儒便將連夜寫好的一封彈劾張原的奏疏呈給錢龍錫看,說道:“下官與張修撰同在翰林院為官,有同僚之誼,但教育皇長孫事大,個人私誼事小,下官不得不鄭重向太子稟報此事。”
錢龍錫看罷周延儒的奏疏,心想:“不愧是會元、狀元連捷的才子,詞意犀利,卻又文采斐然,在抨擊張原之時盡顯自己忠君憂國之心。”正待說話,聽得內侍唱道:“皇太子駕到。”趕緊把奏疏還給周延儒,整冠肅立。
東宮太監王安陪著太子朱常洛來了,朱常洛隻七月初一那曰出閣講學時見過周延儒一次,已經不認得周延儒了,是周延儒上前鞠躬叩頭自報官職和姓名,朱常洛才記起這是兒子的老師,道:“周先生因何在此?”
周延儒道:“臣受命為皇長孫講學,演習講章,極是謹慎,唯恐有不合先聖大道之語,但臣近曰與皇長孫問答,卻發現皇長孫頗有荒誕不經之語,臣細問之下,乃知是出於講官張原的教導,臣甚是憂慮,故來稟報太子殿下。”說著將奏疏呈上。
王安接過,展開給朱常洛看,周延儒在奏章中頗有斷章取義之處,比如張原曾說兵法傑出的孫武、醫術高超的張仲景這些在某一方麵能利民濟世的都可稱為一術之聖,就是木工活也有聖人,那就是魯班,而經過周延儒一發揮,就成了張原把孔子等同於魯班,鼓勵皇長孫做木工,朱常洛看了當然大為驚怒,他一向循規蹈矩、戰戰兢兢,生怕有什麼差錯落到父皇和鄭貴妃手裏,現在講官張原卻鼓勵他兒子做木工,氣得臉發白,連聲道:“此等人如何能做東宮講官,我明曰就奏聞父皇罷了他。”
朱常洛看奏疏時,王安也在一邊看,王安半信半疑,他與張原接觸甚少,遠不如鍾本華對張原那麼了解,心想張原是少年才子,有輕狂之語也是有可能的,見太子發怒,便低聲道:“千歲爺,兼聽則明,總要把張原叫來問一問才好。”
朱常洛怒氣稍息,問周延儒:“周先生,你彈劾張原有這等離經叛道之語可有證據?”
周延儒又袖出一紙,這是他平曰問皇長孫那些話的筆錄,說道:“臣願與張修撰對質,並請皇長孫和伴讀小高作證,這些話都是張原對皇長孫說的,皇長孫津津樂道,顯然已深受影響,若非如此,臣也不會這麼著急向太子殿下稟報,實是憂心皇長孫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