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曼舞對宮中的路徑並不熟悉,裴澤帶她來的所在,又極偏僻,沿著長草中的小徑出了院門,一眼望去,左近皆是黑沉沉的,連個人影都沒有。她有點無措,又不想回頭去找裴澤,權且找了一條看起來略寬的路繼續向前。幸好走了不多一會兒,便看到側前方地勢略低的地方,房間中微有燭光晃動。
隻要能找到一名宮人帶路便好,步曼舞想著,加快腳步向那個方向走,不想等終於走到那院門,兩扇門卻關的緊緊的。
難道是睡了?步曼舞苦笑著看看四周,夜已經深了,雖然仍在皇宮之中,卻是再找不到一丁點大殿中燈火輝煌的景象。她猶豫了一下,便伸手去拍院門,可是這院門本是厚木,又沒有門環,拍了幾下,聲音極悶,連自己都聽不到。
步曼舞正想再拍,卻聽院中有人道:“皇後娘娘,您慢著些兒!”夜深人靜,這人聲便似響在耳畔。步曼舞大大一怔,一時卻不知自己為何要怔忡。
那聲音續道:“皇後娘娘!夜涼露重,您要保重鳳體啊!”卻不聞那個“皇後”應聲。她繼續張大了眼睛發怔,皇後?皇後娘娘?國主的妻子?
那聲音似乎是一個年輕的宮女,正絮絮的道:“娘娘,您別傷心了,莫哭壞了身子……陛下不是說了嗎?三年之後,一定還朝,與您長相廝守……”
步曼舞用力的閉了一下眼睛,忽然回複了一點思維,她是皇後,那,他……他竟娶了妻子?
全身忽然沒了力氣,軟軟的倚到門上,茫茫然的抬頭看著月亮,那月中,卻俱是那對溫暖包容的眼瞳,靜靜的望過來。她於是驚慌失措的垂下眼簾,夜風吹的滿頰生寒,才知自己竟是落了淚。
她勉強的吸口氣,用力眨眼睛,眨去無聲洶湧的淚……有什麼了不起,娶就娶,與我何幹?既然,既然娶都娶了,那你還不在家春宵苦短日高起!!還不玩個三千寵愛在一身!!還不花天酒地做昏君!!玩什麼金蟬脫殼啊!!人家南青如能替你坐朝堂,難道還能替你娶媳婦?
恨恨的想了半天,卻又苦笑出來,是你自己不要的,不是嗎?既然步曼舞不肯選淩望南,那他當然可以選任何人做他的皇後……哪有你這種自私的人啊,不要人家了,還想著人家要為你“守身如玉”!
呃?為什麼忽然跳出來的,不是癡心不改,卻是“守身如玉”啊?不,不,不想這個……既然有皇後,為什麼還要“三年還朝”?這三年,他離朝做什麼?
她忽然心跳起來,是要找我嗎?這三年,是留給淩望南和步曼舞最後的機會嗎?一念及此,神誌頓清。想當初他如此高調,娶了西華國護國郡主,天下皆知。臨到新君登基,她居然給他玩了一手逃之夭夭……一國之君,有一個逃妻,自然是滑天下之大稽了,那麼,他娶一個皇後,也是勢在必行。以淩望南的性子,如果一個女人名義上已經是他的妻子,他就一定會對她好,沒有喜歡不喜歡……正如當初的步曼舞。
越想越對,且怨且歎。院中宮女仍在絮絮,步曼舞卻在門外情懷顛倒。忽聽院中一個男子的聲音道:“大半夜的吵什麼!”
呃?男人?
這聲音成功的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皇後怎麼還預備了男人?她愣了半天,實在忍不住,轉身從門縫裏望了進去,首先看到的,是門中橫著的粗粗的門插,這個門,似乎是鎖死的?怪啊……呐個……某人一朝被妻逃,十年鎖妻居不成?
再細看時,依稀看到,院中掛著幾個燈籠,東圍牆邊,還有一個宮女打著宮燈站著,幾步外,一個似乎是著了宮女衣服的人,正扶著一個紅衣的女子,可是燭光昏暗,窮極目力,仍是看不清那女人的樣子。有人一邊係著外衣,一邊走近,漸漸進了那燭光中,正是先前說話的男人,問:“又怎麼了?”
那拿燈籠的宮女略一屈膝:“王爺,娘娘她病又發了,硬要站在這兒,奴婢怎麼勸也勸不回。”
那男子哼了一聲,轉身道:“母後!這都幾更了,還不趕緊回去睡!”
啥?母……母後……這隻怎麼也不像某人的兒子啊,再說就算趕著生也沒這麼快吧?偷窺的某人開始暈頭轉向……
那“母後”卻還是不答,隻是木木的站著,他又說了一句,她還是不理,宮女小心翼翼的道:“要不要請禦醫大人過來……”
那男人哼道:“你做夢呢吧?”停了一下,頗不耐煩的轉頭道:“拿壺酒來!灌她幾口,讓她趕緊睡!”
……
就在這一偏頭之際,燭光照亮了他的臉。
咣當!某人險的一跤坐倒……要瘋了,這個男人,居然是俊王……那不用說,那個女人就是當年淩裕的皇後了……早把這兩母子忘的一幹二淨,裴澤一直嚷嚷要處置了她們,卻不承想,居然是關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