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發工資的日子,上午領了工資,下午我找到了尤主任。 “尤主任,我要辭工!”
“李醫生,你幹得很好,我們很倚重你,都是我們炒醫生,還沒有醫生炒我們!我還是要求你留下來,有事我們再慢慢聊好不好?”
“不了,我明天就走。”
“明天就走?”他一愣,忍不住發火了,“胡鬧!”
“不讓走我也要走,明天下午去報到了。”
“你,你,你這個人怎麼這樣?難道你不曉得老板有規定,辭工要提早半個月,經批準且有了妥當人選接手才能離開?”
看著他發青的圓臉,我哼了哼,揶揄道:“尤主任,你用得著為老板發這麼大的脾氣嗎?”
“我們總得有點良心吧?”他的語氣顯然緩和下來了,“老板對我們都不薄嘛!”
“講到良心就是一個大話題了。不瞞你說,我正是衝著‘良心’二字辭工的!”
“怎麼一回事?”
“今天我不討論問題,我是來辭工的。”
他又不說話了。我隻好站起來,把我的終極目的亮出來:“請你通知財務,我要領取押金15000元。”
尤主任頓時來了精神,搖了一下頭,毅然地說道:“不可能,老板的規定誰也不敢違反!何況你來上班的第一天,我們就開誠布公談過規章製度,第一個月工資留作押金時又重申規定,違反辭工條款扣留押金。我是執行者,我無權蔑視條款。”
“那是霸王條款!”
“不管是霸王條款,還是小鬼條款,李醫生,我真的是愛莫能助。”
“尤主任,憲法都可以修改哩!”
“那也得召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
既然如此,隻能如此了!你有你堅固的世界上任何銳利的矛都戳不穿的盾,我也有我銳利的世界上任何堅固的盾都能戳穿的矛,我冷笑一聲說道:“尤主任,請問,哪一項章程規定可以偽造病曆?哪一條條款允許可以嫁禍於人?姚華雲醫生走了,我李婷還在,沒有說理的地方,我隻好訴諸媒體了!”
尤主任兩眼發直。
我揚長而去。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出納叫我去領取押金。
8
2007年11月15日,我來到水一方門診部。
我向一位值班的導醫小姐說明我是新來的醫生,她說我帶你去找老佛爺吧,我們甘老板去區裏開會,他要當官了,這兩天忙得不見蹤影兒。
“甘老板不當老板啦?”
“當呀,老板也當官也當呀!”
我見過甘霖老板,三十多歲,無論怎麼放寬條件甘老板都沒有官相,額頭不寬,印堂很窄,放不下官印子,鼻子不大,下頦不圓,聚不了大財鎮不住下屬,他居然要當官了?管他呢,還是跟導醫小姐去找老佛爺吧,老佛爺應該是個女人吧,慈禧太後就叫老佛爺嘛!這小小水一方,還藏龍臥虎哩,我初來乍到,不知深淺,可得小心謹慎,吃一塹長一智。我必須努力改變自己,收斂鋒芒,隨波逐流,哪怕這種改變會很艱難很痛苦,隻要不叫我去偽造病曆、草菅人命,都忍了吧,世人都忍我安能不忍乎?但是,“忍”字頭上一把刀,忍要用心,用心不當,刀還是會掉下來的,這就叫人挺為難。
導醫小姐帶我來到二樓東邊的診室。
診室裏坐著一位頭發花白的女人,大抵就是老佛爺了,果然好福相,貌似觀音,容顏紅潤,慈祥如佛,雍容高貴。
“老佛爺,來了一位新醫生。”
老佛爺抬起頭看我,目光溫柔,口氣也溫柔,問道:“李醫生吧?”
“是的,老佛爺,我叫李婷。”
“別聽她們亂喊,什麼老佛爺老佛爺的,我姓賈名和鳳,叫我賈醫生好聽多了。”老佛爺轉頭對站在一旁的導醫小姐說道,“你去把尹秋霜叫來。”
導醫小姐應聲出去了,老佛爺叫我坐在她對麵,簡單向我介紹婦產科的情況。她說婦產科有四個科室,四位醫生,六位護士,她是科主任;婦產科人雖少任務重,是重點科室,其他科室都是附帶的剛設置不久;婦產科每月營業額120萬元,每個診室30萬元,支撐著整個門診部的人頭工資和一切費用;醫生底薪3000元,藥費提成3%,檢查費提成4%,手術費提成6%,一般醫生工資都可以達到10000元以上。她還說,一定要完成月營業額,病人不是問題,關鍵在於與病人溝通,有一個醫生不完成月營業額,昨天剛走。好好幹吧,有什麼不清楚的可以問她。
進來一個護士,二十五六歲,修長身材,橢圓臉,大眼睛,有一種成熟女性風韻。
“這是我的助手尹秋霜,老護士了,你新來,我就派給你當助手吧,多向她請教吧。”老佛爺對尹秋霜說道,“帶李醫生去安置食宿,熟悉一下情況,後天上班吧。”
宿舍在門診部東邊一裏多路的一座嶄新的四層民房裏。我們來到三樓,A、B兩套房間,我們住東邊的B套。尹秋霜按響門鈴,出來開門的人叫譚姨。
譚姨五十多歲,兩鬢已有白發,一眼就知道是農村勞動人民出身。路上尹秋霜告訴我,住店的是少老板叫甘霖,譚姨是甘霖老板的堂嬸,兒子甘興在藥房,家裏沒人了,就來食堂幫忙。而門診部的老板叫甘草,照看全國各地的連鎖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