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睡覺。
今夜,他一定要把這個死嬰放進張清兆的車裏。他可不想跟一個死嬰在一個房間裏過夜。
可是,他太累了。
王涓懷孕以來,他就像一隻貓頭鷹,他的一雙眼睛一直跟隨在張清兆的背後,很少有合眼的時候。
現在,他實在有點撐不住了。
他不停地告誡自己:千萬不能睡,千萬不能睡,千萬不能睡……
突然,衛生間響了一下,他一下就清醒了,猛地回頭看去——那個嬰兒穿著綠底紅花的衣服,正探頭探腦地走出來。
看上去,他的表情好像有些驚惶。
他看見了卞,不安地問:“媽,你聽沒聽見有人在笑?”
卞一下就醒了。
原來,他打了一個盹兒。
看看表,已經半夜了。
他抬頭朝外看了看——張清兆的那輛夏利車已經回來了,它靜靜地停在對麵樓下。
他馬上從椅子上站起來,帶上一根早就準備好的鐵絲,然後到衛生間抱起那個死嬰,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不到兩分鍾,他就把張清兆的車門捅開了。
他小心地把那個死嬰放了進去,然後,關上車門,正要轉身離開,忽然看見一個人影從樓道裏輕飄飄地走了出來。
正是張清兆。
這是他和張清兆第三次在深夜裏相遇。
第一次最恐怖。
那是張清兆的小孩從巴望村回來的第一夜。
那天,卞和郭首義在飯館喝酒,商量下一步的行動,半夜才回到安居小區。
小區裏一片黑黢黢的,沒有一個窗子亮著。所有人都睡了。
卞走著走著,突然看見前麵有個人影輕飄飄地走過來。
他感到這個人走路的姿態十分陌生。
至少不是張清兆。
他一直在暗暗跟蹤張清兆,他最熟悉的就是張清兆走路的樣子。
因此,他沒有躲避,迎麵走過去。
兩個人走近之後,卞借著暗淡的夜色瞄了他一眼,大吃一驚——他就是張清兆!
卞呆住了。
張清兆似乎根本沒看見他,輕輕地走過去了,好像在追趕什麼。他走路竟然無聲。
卞當時以為,張清兆是遇到了什麼緊急的事情。
他轉過身,悄悄追了上去。他要看看,張清兆深更半夜到底去幹什麼。
張清兆一直朝前走,始終沒有回頭。
沒想到,最後他竟然走到了王家十字!
王家十字空蕩蕩的,有人剛剛在這裏給死去的親人燒過紙,一些紙灰在地上隨著夜風淒惶地飛舞著。
張清兆走到十字路口,突然停下來。
卞覺得他好像發現了自己。
果然,他慢慢轉過身來,突然說話了:“你很害怕這個地方,是嗎?”
卞不知道他什麼意思,沉著地看著他。
他又說:“今天我帶你來,就是為了告訴你一個秘密。”
卞還是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這個秘密就是——在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冷學文這個人!”說完,他嘻嘻嘻地笑起來。
卞的大腦裏閃過一個猜測——張清兆什麼都知道了!
他驀地感到了這個人的深邃和可怕!
就在這時,張清兆突然撒腿就跑。
卞愣愣地望著,徹底糊塗了。
張清兆跑得快極了,轉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二天,郭首義給卞打來了電話。
他說,張清兆剛剛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說他昨晚做了一個怪夢,夢見他跟著那個嬰兒來到了王家十字……
卞驀然意識到——張清兆夢遊!
令人驚悚的是,張清兆記憶中那個嬰兒說的話,其實都是他自己說的話!
這天夜裏,卞站在窗前,死死盯住張清兆家那個樓道口。
他想看看張清兆會不會再夢遊。
半夜時,有一個黑影從樓道裏走出來,輕飄飄地朝小區外走去。
卞趕緊下樓跟上了他。
和昨夜一樣,張清兆走向了王家十字,他步履輕快,無聲無息……
現在,卞剛剛把死嬰放進張清兆的車裏,就看見了夢遊的他!
怎麼這樣巧?
卞急忙蹲下身,藏住了自己,同時,他警覺起來:張清兆的夢遊是不是一個假象呢?
張清兆的眼睛並沒有看過來,他像夢一樣朝黑夜的深處走去。
卞想了想,悄悄站起來,又一次跟在了他後麵。
張清兆的魂好像被什麼牽著一樣,他木木地走過一條條街道,最後又來到了那個鬼氣森森的王家十字。
他停下來,慢慢轉過身,盯著卞,突然說:“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但是,我把這個秘密說出來,你會被嚇死——你想聽嗎?”
卞頓時毛骨悚然。
他越發懷疑張清兆的夢遊是一種偽裝了!
突然,張清兆好像被什麼人猛推了一把似的,撒腿就跑,像前兩次一樣,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卞就爬起來了,繼續監視張清兆。
他出來了。
卞在望遠鏡裏觀察他的臉,好像沒有任何表情。他沒有發現車上的死嬰,上了車就開走了。
這一次,卞沒有跟蹤他。
過不了多長時間,張清兆就會發現那個死嬰躺在他的車上,最晚超不過第一個乘客上車。
果然,很快郭首義就打來了電話,告訴他,張清兆把那個死嬰送到了火葬場。
卞低低地說:“你現在剩下了最後一件事——報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