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渡國,幽貞八年,晚春。
正是百裏尋玨納妾之日,百裏府內燈火通明,賓客滿堂,樂曲聲不絕。
才拜過堂,尋玨在喜房裏待了片刻便被其父百裏明見喚了出去。
臨走時,他拉過新娘燕洛心的手,撫了很久,才戀戀不舍離去。
在一旁伺候的陪嫁丫鬟燕喜見了,直捂嘴偷笑,待尋玨走了,沒大沒小的對著洛心調笑,說,“嗬嗬,少爺呀,是一刻也離不開姨娘了。”
紅蓋下,洛心的臉驀地紅了起來,即便已然拜了堂,提及尋玨,她依舊止不住的怦然心動,雙頰紅潤,彷如第一次見他那般。
她大約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晌午,她與燕喜偷偷溜去鳳鳴山。
三月初的鳳鳴山,開滿了山茶花,大片的粉紅色布滿一整個山頭,風起時,花瓣飛揚,彷如仙境。
她與燕喜忘情的在花瓣裏穿梭、嬉戲,抬頭間猛然得見迎麵走來一男子,穿著月牙白的綢緞衣裳,衣角隨風飄揚,清風秀逸,不似凡塵。
她為之一愣,手上絹絲帕子便隨風飛去,不偏不正飄向他。
他伸手接住,似有疑惑,看了看帕子,又望了望四周,這才發現花叢中的洛心。
頓時畫麵定格,四目相交,竟是有數不盡的情意流淌。
每每想起,洛心心口總有隱約的悸動與甜意。
“花娘的手段自然厲害,不然如何能讓八抬大轎抬進門。”門外的老媽子大約聽到燕喜的調侃聲,輕聲嘀咕,滿口的鄙夷。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我們少爺何等的才情,卻娶了個花娘,真真可惜。”有人附和著,言語越加犀利無情,全然不將她放在眼裏。
她知道,那些下人並不服她,畢竟論起身份來,青樓女子遠遠不及大戶人家的下人。更何況,百裏明見原先還是涼渡國的丞相,皇帝的仲父,可謂位高權重。
大戶人家的下人狐假虎威慣了,自詡高人一等,自然看不起她這樣的花娘,更何況還是舉目無親的花娘。
“喂!”燕喜替她憤憤不平,張口就嚷,恨不得就此衝出去理論一番。
洛心忙拉了拉她的手,對她搖了搖頭。
“可是她們……”燕喜懊惱,依舊憤憤不平。
她笑了笑,依舊對她搖了搖頭,淡淡輕語,“無礙。”
花娘入府,本就有辱門風,而洛心為了試探尋玨的真心還提出那樣苛刻的要求,“妾不求正妻之分,但求正妻之禮。若預帶妾回府,便要用八抬大轎迎入正門。”
洛心的娘親常說,真愛一個人不會在乎他是何出身,有無家財樣貌,真愛一個人愛的隻是這個人本身。
尋玨是真愛她,才會答應她的條件,大張旗鼓不顧及其父反對將她迎進門。
女子,得如此夫君,足矣。至於別人說什麼,其實她並不必在乎。
許是得不到回應覺著無趣了,室外說閑話的老媽子又說了幾句,竟也沒了聲響。
一下子喜堂裏便靜了下來,隻有紅燭燃燒的吱吱聲,還有門外隱約傳來的喜慶聲。
隻是這樣的靜並沒有維持多長時間,門外便悉悉索索的有動靜起來,好似有很多人疾步而走,趕著去什麼地方似的,緊接著便聽門外老媽子殷勤道,“魯媽媽,您不在前庭伺候嗎?”
那魯媽媽是秦管家的內人,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在百裏府也是響當當的人物,誰都想巴結她。為此她也樂得享受,平時就愛與人嘮家常。
可今日卻一反常態,不作停留,不作回答,直奔喜房。
見了洛心,敷衍式的福了福身,一本正經道,“姨娘,老太太吩咐所有人皆去前庭接駕。”
“接駕?”洛心重複,心有疑惑。
“是,接駕。宮裏的杜公公來傳的話,說鑾駕即刻就到,所有人皆要去迎駕。”魯媽媽見洛心疑惑便解釋。
洛心眉頭一皺,更加疑惑,心中隱約生出一絲不安來。
隻不過是過氣的丞相兒子納妾而已,如何驚動了當今聖上?
正想著,吳媽媽又補充道,“老太太還吩咐,新娘子未見新人,不易見駕,皇上不會為此怪罪。”
新婚夜,未掀蓋頭便見生人,在風潮古都是婚禮大忌。大約幽貞帝再無理取鬧也不會為此怪罪百裏家。隻是老太太特別吩咐,這裏頭卻大有文章。
老太太一直視洛心為狐媚,不讓見駕大約為杜絕不必要的麻煩,畢竟幽貞帝荒淫無道是整個風潮古都人盡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