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向後方的車隊走去,不一會兒,身披紫色裘裳的完顏宗望來到趙佶的馬車邊,趙佶跪坐在馬車裏,朝完顏宗望乞求道:“太子,當日我們宋金是兄弟之國,如今我卻是階下之囚,世事難料,隻求太子網開一麵,能不能放過我的兒子,他年紀輕輕被迫接下了我的皇位,並沒有冒犯貴國,我願意代替他和這千萬性命,隻身遠赴上京,朝拜您的父親,俯首稱臣。”
完顏宗望搖了搖頭:“本帥素來仰慕道君(官家晚年自稱太上道君)的才華,書法繪畫更是開創一個流派,隻是如今我為大金東路副元帥,父命難違(完顏宗望金文名叫斡離不,是二太子,故稱“父命難違”)。”
趙佶不死心,退而求其次,哀求說:“我這北去,風雨如晦,山水迢遞,父子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乞請太子允許我與我兒趙桓道個別。”
沉吟了一會,完顏宗望擺了擺手,並示意趙桓身邊的幾個金兵走到一邊。
趙佶掀起青色的袍子,顫顫巍巍的走下了馬車,徑直走到趙桓的囚車前,趙桓早已經拜了下去,身旁的張叔夜,秦檜等人也盡已匍匐在地。
趙佶哆哆的的趕忙扶起趙桓“我兒不必如此,我兒不必如此”,又道:“諸位愛卿皆是忠君體國之臣,朕心甚寬,隻是朕誤信奸臣,導致山河破碎,蒼生浮沉,辜負了你們一片忠心。”
張叔夜等皆已淚流滿麵,隻得不斷地磕頭,“臣等有愧於陛下,有愧於社稷。。。。。。”
隻有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方才知道從前的種種是非;隻有到了國破家亡的時候,才知道蔡京之奸,童貫之庸,種師道之明,張叔夜、李綱之忠,這就是亡國之君的悔悟啊。
隻可惜,天不從人願,有的是。
不是所有的亡羊補牢,都不尚晚,世間很多事情,一旦發生,你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就像人死不能複生,水潑不能回收,國破不複從前,後悔終究不能讓你重來。
隔著沉重的木枷,抓著趙桓滿是血痂的手,趙佶竟無語凝噎,哽咽說道:“你我父子一場,父皇愧你甚多。我兒即位之初,翩翩少年,如今形銷骨立,未至而立之年,便已兩鬢染霜,實受為父所累。”說罷,隱隱的瞟了四周一眼,見金兵在遠處,便又道:“爹爹很是後悔自大觀四年後便無心政事,忘記了太宗定下的帝規,增加民生賦稅,荒怠朝政,任用佞臣,也沒有好好的教導你,亦沒能更早的放權於你,導致國祚之失。爹爹很是後悔啊,隻是我已經是風燭殘年,生還希望渺茫,若是有朝一日,你有機會南歸,一定要尋回為父屍骨,雪恥今日。”
趙桓早已淚流滿麵,在老態的父皇麵前,反而顯出了幾分堅強:“是啊,爹爹,兒臣這些時日思慮很多,我們不是亡於金人的強大,也不是亡於聯金攻遼的政策失誤,亦不是亡於趙良嗣的宋金海上之盟,而是亡於廊廟朽蠹,朝政腐敗,用人不當,人心渙散,軍無鬥誌。是我們對不起這萬千臣民啊。”然而眼看雪花浸滿寒衣的大宋君臣,衣衫襤褸,不覺得又垂頭喪氣了起來,“想要南歸生還,難如登天啊,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這時候金兵得到完顏宗望的命令,過來催促:“該啟程了,我國君上還在等待你的朝拜呢。”
趙桓隻得死死拽住父親的衣袍,囁囁嚅嚅道:“爹爹可要保重龍體,此去北上飄零無依,艱難困苦,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若有可能,孩兒一定終生陪伴父親,生死不離”。
造化弄人,不料竟一語中的。
望著遠去的趙佶一行,前路渺茫,趙桓不由覺得五內俱焚,潸然淚下。
終於到了趙桓這一批,由左副元帥完顏宗翰(完顏宗望的族兄)親自押送。
出發的時候,解除了囚車押送,趙桓乘著一匹黑馬,被迫換上了青衣,頭戴氈笠,馬的前後左右各有一名金兵監視。與趙桓被一起押送的還有太子趙湛,祁王趙莘,張叔夜等。眾人白天尚且可以騎著馬,晚上宿營時,趙桓和幾個兒子們被綁在一起,君臣相對,苦不堪言。
人生悵恨水長東。
正是: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遊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多少淚,斷臉複橫頤。心事莫將和淚說,風笙休向淚時吹,腸斷更無疑。”
附1:金滅遼國和北宋路線圖
附2:北宋時期的金國皇帝
①金太祖——完顏阿骨打(1068年-1123年):長子完顏宗峻,次子完顏宗望,四子完顏宗弼(金兀術)
②金太宗——吳乞買(完顏晟)(1122年-1161年),阿骨打二弟
③金熙宗——完顏亶,阿骨打長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