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有天時、地利、人和,但這恰好成全了他們,讓他們成了天下最了不起的英雄。

當班的伊娃·肯達爾身上隻穿了一套戰鬥特種服,外加一片衛生護墊。作戰守則要求航戰員裸身穿特種服,以便切實感覺服裝內置增感器的工作狀態。特種服也算是武器的一種,要想熟練使用,並發揮其全部效能,沒有多年的學習訓練是不行的。此外,章程還規定不準宇航戰員穿特服外出--也就是跨出地麵基地的大門以外--以免發生意外狀況。這章法並非無的放矢--如果宇航員們在街麵惹是生非,跟普通人打起架來,他們隻要伸手朝人家的腦門上輕點一下,對方就得人頭落地,自己的手指頭也跟著報銷,免不了得定製一根義指了。

如果在特服外麵再套上副皮靴,再外加一個頭盔,那就是一套標準的宇航服了。伊娃這會兒沒穿靴子,她把這雙礙腳的玩意兒隨手塞到了操作台底下。宇航員上班的時候都喜歡打赤腳。原因之一是艦艇上的地板經過完全消毒和加溫,走在上麵十分舒服。原因之二是皮靴太沉。還有第三個原因,那就是:在艇上光腳閑逛,那是嚴格禁止的行為。

可現在,艦上早已經是烏煙瘴氣,到處亂七八糟,到頭來還讓一個快來月經的女人值班操控艦艇。所以,就是你一絲不掛坐在班上,也沒人在乎。

跟炮手福克斯三天前打斷技師鼻梁那件事比起來,這根本算不上事兒。

再說,他們還在小操作間的保險櫃裏搜出了一瓶私酒,這事兒怎麼處理?

還有,火力發射控製器也開始不怎麼好好幹活了,沒人管。

不知是哪冒出來了一個繪畫天才,在遊泳池底兒用寫實手法畫了一根隻兩米長的陰莖。那玩意兒栩栩如生,用的還是種活躍型塗料。無論用什麼塗料覆蓋,它都會立刻再次浮現出來。可也是,那麼大一個水池,池底竟然塗了一種刺眼的紅色塗料!隻有神經病和傻瓜才願意來這種地方遊泳。

在這種擔內憂外困的局麵下讓一個身體上受罪的女人值班,要是在半年前,波羅夫斯基大副早就上吊自殺了。但是今天,他也不過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肯蒂,你把這兒弄得整齊點兒,啊?”

肯蒂這個月再值一個班,她的工資單的數字後可以再加一個零了。

甜姐肯蒂在F艦組的花名冊上的正式稱謂是領航長官、伊維塔·肯達爾上尉。她芳齡三十,金發碧眼,留了一頭男子式樣的短發。她擁有特級駕駛技術,光榮榜上有她兩枚飛行勳章:一枚飛行十字勳章和一枚對宇航員來說十分稀罕的紫心勳章。這枚絕頂尊貴的勳章,讓再油嘴滑舌的家夥們都沒的可說,全不知道如何置評。原因是,軍事宇航員作戰負傷的情形簡直太少見了,[紫心勳章是美軍授予在作戰中受傷的軍人的勳章,此處模仿此意。遇到戰事或事故的話,他們總是當場斃命,粉身碎骨、血肉四濺。平常人身上挨了個彈洞還能勉強活下去,可要是穿著特種服再挨了窟窿,裏頭的人一般都得跟著報銷。用拉申上將常說的一句話,那是一準玩兒蛋去了。

F艦組裏隻有三個人獲得過紫心勳章,他們全是指揮官:三星上將拉申,“跳鼠”號的總指揮、讓保爾·波羅夫斯基上尉、以及領航長官伊維塔·肯達爾上尉。

拉申得手那枚紫心勳章的時代早已過去,連他自己都記不清那是何年何月了,那時候他才剛剛當上上尉,頭上還沒有頂著“拉申”這麼個讓他驕傲的外號。波羅夫斯基和肯達爾的勳章是他們兩人一塊硬拚下來的。那還是3年前,火星二戰正酣之時。當時,他們正把繳獲的戰利品“企業”號往基地拖回去。這個“企業”號的尺寸跟火衛一的大小相當,走在半道上,“企業號”這個大家夥突然尥開了蹶子,真的朝火衛一猛撞了過去,差一點兒就把上麵的人全報銷了。這次事故讓“企業”號成了一堆廢鐵。事發前幾分鍾,恰好波羅夫斯基解開了安全帶,在甲板上站著,飛船跟衛星的撞擊力把他一下子摔到了牆上,人立刻就失去了知覺。肯蒂控製著艦艇的航向,堅持到了最後一刻,把迎麵而來的衝擊力改變了角度,以為躲過了一劫。可誰料到,她屁股下麵的指揮座椅的橫梁這時突然斷裂開來,讓她一下子栽倒在操作台上,立時撞斷了她的三根肋骨,牙齒也齊刷刷撞掉了整整30顆。這些個“散件”全留在她的戰服裏了。艦隊司令部出錢給肯蒂鑲了新牙、她也順理成章地得了這枚勳章。據說,當時拉申抱著肯蒂,都差點兒哭了起來。隻是肯蒂無法感覺任何快意--她眼看就要斷氣,神智恍惚。如果沒有這天才的戰服隔著,如果不是當時拉申悲痛欲絕昏了頭,這老家夥必定會把肯蒂直接帶到自己那兒,悉心嗬護照料的。戰服遭受撞擊已經快散架了,但肯蒂命不該死,頑強地活了過來。船上的人馬立刻轉移,由拉申親自駕駛極度超重的“跳鼠”進發火衛一。這次戰役過後的一個多禮拜,所有的船員走起路來還不停地搖擺呢。順便說,將軍自身上的超重也不能應付裕如了。今非昔比,他已經是47歲的人了,但是,要是他當時稍有拖延,晚了20分鍾的話,那肯蒂就又該獲得一枚勳章了--那種在追悼會上頒發的軍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