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帽子戲法(1 / 2)

他的神情冷漠疏離,看起來並不像魔術師。——————————————————————————————————————十二月的柏林開始下起雪來,街頭巨大而森嚴的哥特式建築因為聖誕節的即將來臨而顯得溫暖了許多。街上隨處可見紅彤彤的聖誕老人朝過往的行人散發著糖果和巧克力,一棵棵小冷杉被精心裝點著擺在商店門口,繞上了燈飾,通上電,立刻顯的五彩繽紛,應景的聖誕歌曲從四麵八方飄來。晏笑的聖誕節假期就是從今天開始的,下午3點開始她所在的英國國際威爾士高中就放學了,然後大家有說有笑地整理好東西準備回家過節或者度假,學校5點鎖門,門衛大叔連帶老師都將離開這個學校三周,可是晏笑高興不起來,她寧可上學,這樣子每天有六個小時她都有事情幹,現在她一個人孤身在柏林不知道可以幹什麼,能幹什麼。朋友們大多回英國過聖誕了,即使不回去也都要和家人團聚,哪裏顧得上她這樣一個從遙遠的東方國度過來的留學生呢?晏笑放學後不打算回家,她在街上溜達,那熱鬧的氣氛讓她覺得似乎充實了許多,看著街上來去匆匆的人們那喜悅的表情,她似乎也開心了不少,可是當晚飯臨近的時候,柏林的街道上便再一次地空曠了起來,人人都趕往溫暖的家裏,可是晏笑的家一點也不溫暖,晏笑的家裏隻有她一個人,她要一個人孤獨地度過三周,想到這裏她便有些難過。商店一家一家都提早關門了,冷杉被收了回去,音樂停止了播放,剛才還是溫暖愉悅的大街,現在立刻顯出十二月冬季的陰寒來,細小的雪花依舊靜悄悄地飄落著。她一次又一次地推遲著回家的時間,一次又一次地想把這個悲傷地念頭從心裏驅趕出去,晏笑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做不到了,馬上就要被迫回那個冷冰冰的家了。但是這時候他出現了。一個街頭魔術師,穿著燕尾服,帶著高帽子,在哥特式的巨大教堂前,為一家四口表演著魔術,一隻兔子神奇地從他的帽子裏鑽了出來,繞著他的肩頭跳躍著,他捧著兔子遞給哥哥,小男孩還沒來得及抱住,兔子就撲到了妹妹的懷抱裏,於是小男孩氣呼呼地從妹妹懷裏抓出了兔子,兔子被抓了掙紮地蹬著腳,爸爸媽媽在一旁看的哈哈大笑,看著那一家四口溫馨和睦的樣子,晏笑覺得是那麼熟悉,她也有一個哥哥,想起了自己小時候,是不是也是這麼一家四口在大連的街頭逛過呢,想到這裏她的嘴角揚起了一個微笑的弧度。晏笑回過神來的時候那一家四口已經走了,魔術師的麵前顯的空空蕩蕩的,於是他重新戴上了那頂高禮帽。晏笑走了過去。“請問您要看什麼魔術?”魔術師問道。由於魔術師站在台階上的緣故,晏笑抬頭看著他,魔術師長著一張冷漠而英俊異常的臉,淡褐色的頭發,淡褐色的眼眸,五官立體深刻,氣質冷峻,晏笑想,他一點也不像個魔術師。“那個,我想看剛才那個兔子的魔術……”晏笑看著對方那張好看的臉有些結結巴巴地比劃道。“小姐,三歐一次。”魔術師的聲音也是冷冰冰的,一點也沒有招攬客人時的熱情。“我要看三個魔術,還有一塊是給你的小費。”晏笑說著放了張十歐的紙幣在魔術師跟前的帽子裏。魔術師摘下高禮帽,剛才的那隻兔子又一次從帽子中鑽了出來,露著大板牙朝晏笑微笑,魔術師將兔子捧在手上遞給晏笑,兔子跳進晏笑的懷裏,晏笑摸著兔子柔軟溫順的毛,笑意不自覺地從眼角流露出,魔術師冷眼看著這一切,很快兔子跳回了高禮帽,一下子消失了。“還想看什麼?”魔術師問道。“我也不知道。”晏笑愣愣地搖搖頭,零下的氣溫中晏笑隻裹了件羊絨外套裏麵是件打底的秋衫,臉頰凍的有些發紫,蒼白的皮膚看起來幾近透明,細小的雪花積在她的肩頭。這些都是俄羅斯民族的特征,晏笑有1/4的俄羅斯血統,因為她的媽媽是個中俄混血。晏笑幾乎完全繼承了媽媽的美貌,瘦瘦小小的身軀,蒼白的皮膚,鵝蛋臉,高直的鼻梁,細長的眉眼,加之混血,晏笑長了一張很好看的臉,卻沒了媽媽的狐媚,像一隻呆呆地小狐狸,失去了唯一生存的武器。“紙牌遊戲。”魔術師說道,他握住的手甫一鬆開一副紙牌就出現在了手中,晏笑瞪大了雙眼,魔術師甩一甩手那些紙牌都落了下去,隻留下紅桃國王和紅桃皇後,晏笑看著他們從紙牌上走出來,在空中跳著姿勢怪異的舞蹈,驚得目瞪口呆。然後魔術師將兩張紙牌合攏國王和皇後不甘願地回去了,再展開時變成了黑桃國王和皇後,他們又出來給晏笑跳了一段舞。魔術師拍了拍手,那些國王和皇後都消失了,晏笑看著地下,本來撒了一地的紙牌不知什麼時候也消失了……“下麵我想看拋球的那個……就是好多個球都不會落下來。”晏笑興奮地拍著手根本沒有注意自己提出不是魔術而是小醜玩的雜耍。魔術師的雙手再次展開時多出了一個球,他拋著那個球,球變成了兩個,變成了三個……晏笑仰頭看著那些一個個多出來的球,顯得有些愚鈍的傻氣。最後魔術師讓那些球慢慢變回一個,然後伸手遞到了晏笑麵前,晏笑剛想伸手觸碰時,一個精靈出現了,精靈歡快地唱了一段聖誕歌,然後又消失了。晏笑還在那美好的幻境中沒有反應過來時,魔術師撿起了地上另一個高禮帽準備收工回家。“魔術師先生。”晏笑有些怯懦地叫住他。“什麼事?”魔術師冷淡地回過頭來,英俊的臉上麵無表情。“你能教我魔術嗎?”“抱歉,我不能。”晏笑步行回奧伯瓦爾大街,往日還有住在同一條街上的拉娜陪她,現在拉娜回了荷蘭,她隻得孤身一人回家,路上不斷地想著剛才那個神奇的魔術師,那些從未見過的神奇魔術。這些都讓晏笑在聖誕假期的第一個晚上顯得好過了些。晏笑住的公寓有上下兩層,是早些年自己的父親留學柏林時買下的房產,這是晏笑在柏林的第八個年頭,也是第八個冷清的聖誕假期。按照慣例晏笑撥了個電話回國,區號,長號再加短號,一係列複雜的號碼晏笑那不怎麼好使的腦子倒是一直記得清清楚楚。不知響了多久,電話終於被接了起來,“媽媽。”晏笑有些興奮地喊道。“是你啊……”對方有些不耐煩的聲音從萬裏之外傳了出來。“今天我放聖誕假了,媽媽要過來……”晏笑興奮的說話被她的媽媽很快打斷了。“我還在舞會上呢,不和你多說了。”帶著酒氣的聲音“啪嗒”一下掛斷了電話。晏笑聽著電話筒裏傳來的忙音,有些茫然地站了一會兒,她已經習慣了。她掛下聽筒很快又拿起撥了一個號碼,這次電話很快就接通了,“爸爸。”晏笑同樣開心地喊道。“哦,是晏笑啊。”那端是個沉穩的中年男人的聲音。“我放聖誕假了。”“那你在柏林好好過吧。”“我能回來嗎?我好想回來啊,這些天我總是夢見家門口的櫻花樹……”晏笑那充滿了憧憬感的回憶又很快被她的爸爸打斷了。“家裏很忙,沒事就不要回來了。”“哥哥在嗎?”“我去叫他。”話筒的那段模糊地傳來“一清,一清”的呼喚,隨後晏笑又隱隱能聽到拖鞋拍打在樓梯上的回音。“喂?”話筒那邊傳來了一個年青男子的聲音。“哥哥,是我呀!”晏笑聽見了久違的聲音,湧起了些親切感。“哦,晏笑啊。”“哥哥,我放聖誕假了,你來柏林和我過節嗎?”晏笑滿懷希望地再次發出邀請。“我還要上課,沒有空,就這樣吧。”電話那端又是一樣的忙音,急促的一聲接一聲。晏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有的時候她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死去了呢,或者是不是活在另一個時空裏,她一點也感受不到活著的感覺。總是年複一年地生活在柏林,家人從不來柏林看望她,也從不讓她回大連。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她隻記得有一天她還在教室裏上課,那時候還是小學二年級,上著語文課,她那年輕而美豔的媽媽突然踩著高跟鞋就闖進了教室,催促著小小的晏笑趕快收拾東西走人。9歲的晏笑被塞了本護照趕上了飛機,然後她就再也沒能回去過。她開始坐在一群金發碧眼的小朋友中,她聽不懂他們說的話,她覺得周圍的一切都陌生的可怕,家人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樣,不再和她聯係。晏笑開始慢慢習慣了這樣子的孤獨,她年年打電話叫家人來看她,也年年打電話說想回家,可是年複一年被拒絕,晏笑至始至終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隻是沉默著接受。晏笑安靜地坐著,看著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她想起了大連的冬天,也是下著鵝毛大雪,她想起了小時候一家四口去哈爾濱看冰雕,她記得哈爾濱的馬路因為撒了融雪劑黑乎乎的一片沒有大連漂亮,她似乎能從記憶深處聞見大連街道上海風的腥味,她又想起小時候居住的小洋樓院子裏的兩棵櫻花樹,她在櫻花樹下做作業,和一清玩遊戲,背過“一片兩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那首一年級課本上的詩……天色終於顯出濃重的黑來,晏笑坐在黑暗裏,看著窗外溫馨的街景,和家家戶戶亮起的暖融融的燈光,似乎在回憶中得到了家人的陪伴,露出了滿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