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有兩年沒有去過鄉下了.
前年去是過年的時候,那一年外婆七十三。
今年她七十五了吧,前年外爺的眼睛有點模糊,今年好點了嗎?
人在年齡大的時候總是老的特別快,那些我們曾經非常熟悉的身影忽然有一天就走不動了,那些曾經疼著護著我們的老人忽然有一天就兩鬢斑白了。
也許再過一些年,爺爺奶奶也會走不動吧!
也許某一天,這些老人都會離我們而去吧!
途徑一家敬老院歇腳,院裏的老人都被親友帶去過年了,院裏的幾棵小樹都脫光了葉子,幹枯的樹幹就那麼孤零零立在諾大的院子裏,冬日單薄的日光散散地灑下來,樹幹破碎的影子歪歪斜斜地三兩交疊著,這樣感覺少了幾分孤單,院裏的老人來了看著興許也會多幾分安慰吧!
大人都在招待室裏喝著熱茶。我和瑞一個窗戶挨著一個窗戶走在養老區,窗簾都是拉開的,床都空著。我環視了一下院子,轉回頭說:“我們回屋子吧,風有點大!\"
忽然一個顫巍巍的聲音傳進我們的耳朵,隨之一扇木門吱呀呀打開,門簾裏出來一個顫巍巍的老人,歲月的滄桑已經在他臉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然而明朗的笑容一瞬間在他幹枯的臉上綻放開來,宛如枯草雜葉的亂樹林中忽地泛出一眼清泉,頓時整個空蕩蕩的院子也生機盎然起來。
老人很熱情地請我們進他房間。老人一下子說了好多,以至於我們一時插不上話。老人說大家都被親友接去過年了,老人說平時大家也從不相互走動,老人說這些時臉上竟然洋溢著開心的笑容,看來我們的到來至少讓他忘卻了暫時的孤獨,而這短暫的忘卻足以使他像麵對遠方歸來的老朋友一樣不亦樂乎。瑞小聲對我說:“他有多久沒和人說話了呀?”老人把不經意間路過的我們看做救命稻草一樣抓進了房間,而我們最多也就待個把小時。期間老人請我們坐,我掃了一眼老人的床單,差不多和火爐一個顏色。老人很滿足地告訴我們他還有養老金,我想,他的養老金到時可以買一口很好的棺材吧!隻是,一雙眼睛全瞎的他能撐到那個時候嗎?
從院子裏出來時陽光依然單薄,山頂的冷風海浪一樣推著齊人高的雜草朝圍牆湧過去,浪盡處一隻蜷曲著的小哈巴狗哆嗦著身子等待雜草反彈回來將它瘦弱的身子遮掩起來,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轉瞬間又一陣冷風卷著黃土和碎葉吹至,小狗的毛發一時小浪花一樣翻卷連同它無比絕望的眼神一起淹沒在雜草深處。我走近它跟前,它抬頭看我,整個一蓬頭汙垢,本來應該潔白的毛發一撮一撮地被什麼東西粘連在一起,一隻耳朵立著,一隻耳朵耷拉著,明亮的眼睛與髒兮兮的麵龐很不搭配地扭曲在一起,歲月留給它的似乎並不比老人的少。我咬下一塊香蕉味的阿爾卑斯糖放到它跟前,我希望在這個寒冷的冬天裏它也可以嚐嚐人類過年的滋味,可它一下就囫圇吞了下去。老人家在這個地方待了十年,你呢?我問瑞一條狗的正常壽命有十年嗎,他說有的可以活三十年呢。
我再走,它就跟著我,我走了十來步,它跟了十來步。看來它已經嚐到那一小塊黃色的小硬物可以給它不錯的味道了。它僅剩的三條腿似乎無法構成一個穩定的平麵,夜風中的一枚燭火一樣搖曳在大風吹過蒼白頹舊的背景下。我把剩下的半顆也給了它。我隻是一個匆匆的過客,你可不要以後每天都站在大風裏等那一種蛇年初五嚐過的味道。
我們走遠了,車窗後它的尾巴不停地還在寒風中搖擺,黃色的土夾雜著幹枯的葉子被一陣大風帶著將它與我隔開,一個拐彎後我便看不見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