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渝像被人在心口插了一刀,頹然低下頭靠在破廟的牆壁上,像拓桑那樣閉著眼睛,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天色已經完全黯了下來。夏奧喇嘛和張瑤星等在破廟的外間各自歇息。

朱渝站直身子,走了過去,解開拓桑的手鐐。

本來,按照禮儀慣例,即使是廢黜的博克多,也應該以上賓之禮密送京城。當時,朱渝對拓桑痛恨已極,私自強行做主給他帶了手鐐,自然並不是怕他逃跑而是意在折辱於他,這也是使得聖宮上下更加不滿的原因之一。

朱渝剛解開鐐銬,忽然被拓桑一手抓住。他拍在自己胸口的那一掌本來已經傷得不輕,奔波狂笑之下,更是震得心口欲裂,現在被拓桑抓住,哪裏還動彈得了?

他怒道:“拓桑,你想做什麼?”

拓桑沒有理睬他,一掌抵在了他的背心,朱渝隻覺得背心升起一股暖氣,四肢百骸立刻舒暢無比。他一下明白了拓桑的意圖,更加勃然大怒,猛烈掙紮起來:“該死的禿驢,快放手……”

拓桑修煉定心術後,功力較以前更為精進,朱渝即使完好時刻也遠遠不是對手,此刻受傷之下又哪裏掙紮得了分毫?

拓桑見他掙紮得厲害,幹脆封了他的穴道,塞了一粒藥丸在他口裏,直到半個時辰的功夫,才拍開了他的穴道。

朱渝站起身來,他恨拓桑入骨,寧死也不願受他的恩惠,卻偏偏在此情此景下被拓桑強行運功療傷,心裏又恨又怒,一掌就向拓桑攻去:“該死的禿驢,你為何如此?”

拓桑閃身避開了這掌,盯著他:“你不擇手段行為卑鄙,自身並不值得拯救……”

朱渝也盯著他,冷笑一聲:“拓桑,莫非你以為我會愧疚陷害於你?不,我一點也不愧疚,你身在佛門卻六根不淨,你違反清規戒律在先,你完全是罪有應得。”

拓桑點了點頭,自己第一次的心跳早已觸犯了天條:“我是罪有應得,早該受到佛祖的懲罰,在這件事情上,除了無辜的央金,朱渝,你並沒做錯什麼。但是,你仍然不值得拯救,我並非聖人,之所以如此,隻是因為‘她’欠了你很大一份情,所以,我還給你!”

朱渝冷笑一聲:“拓桑,你不必惺惺作態。她並沒有欠我什麼情,縱使她欠我什麼情也輪不到你來償還……”

“她欠的情就是我欠的情!雪崩時刻你隨她跳下去,這份情義太重,所以我原諒你以前的一切作為,從此陌路相向,兩不相幹……”

“她欠的情就是我欠的情!”朱渝聽得這話,腦海裏嗡嗡作響,記起君玉和他從密室的秘道裏手牽手跑出去時那種花開一般的笑聲,那是她麵對自己或其他任何人時都不曾有過的溫存嫵媚。一瞬間,朱渝隻覺胸口堵塞,半句也反駁不得,剛剛被穩住的內傷似乎又在心口撕裂。

他看著拓桑,盡管拓桑身份被廢,幾成囚徒,可是當他說起“她欠的情就是我欠的情”這話時,神情卻是那般的幸福和理所當然。

更加心如刀割,朱渝道:“拓桑,你這副虛偽聖人的模樣實在令人討厭,多看一眼都令我覺得惡心……”他又得意地笑了起來,“好在此生此世,你再也見不到她一麵了!一想到這一點,我就痛快不已,你這禿驢……”

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曾經罵君玉“你這聖人模樣令我十分討厭”,心裏疼痛,再也說不下去,轉了身望著外麵的夜色。

拓桑搖了搖頭,閉上眼睛,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連經也念不下去了。和朱渝羅嗦了一堆廢話,隻有這一句才是真的“此生此世你再也見不到她一麵了!”

“她現在一定還好吧!但願她永遠不知道這件事情,也永遠不要再陷入任何險境!”他心底長長地歎息一聲,窗外的夜幕已經完全籠罩了這座破廟。

※※※※※※※※※※※※※※※※※※※※※※※※※※※※※※

在約定的一處地點,孟元敬剛進去,石虹妮立刻親自關上了房門,在她身後端坐的正是她的姐姐石嵐妮。

三人坐定,石嵐妮道:“哥,現在宮裏謠言滿天飛,都說君公子是女伴男裝。盡管皇上下令任何人不得談論,但是私下裏謠言是禁不住的,都說君公子怕身份暴露,所以才辭官歸隱,隻怕休假一年後再也不會回到朝中了。哥,你和君公子是青梅竹馬的朋友,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孟元敬並不回答,卻問道:“嵐妮,是不是又有人為難你們姐妹了?”

石虹妮趕緊道:“這些日子以來,梅妃懷上了龍胎,現在皇後都要忌她三分。有消息說,她的父親正在活動,隻怕君公子不回來,他就要接替兵馬大元帥一職,到時,隻怕……”她想了想又道:“君公子兩度救了姐姐,他若在朝中,肯定會幫助我們姐妹的。”

梅妃出自世勳貴族之家,父親手握重兵,如果再生下兒子,又加上皇後,在這樣的雙重夾擊之下,盡管石嵐妮姐妹豔冠群芳,聖寵尚隆,隻怕也會朝不保夕。

如今,姐妹二人自是一般心思,希望君玉和表哥都在朝中,二人兵權赫赫,對於其他妃嬪自是一個很大的威懾。

石嵐妮道:“哥,你說君公子假期結束後,會不會返回朝中?”

孟元敬搖了搖頭:“隻怕,她不會再回來了。”

石嵐妮花容黯了一下:“哥,難道君公子真的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