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一樣的葡萄 第八十三章 土根和霞的故事
車廂裏掌聲雷動，“再來一個”的喊聲此起彼伏。一個被中年婦女牽著手的盲人又放聲唱起了《纖夫的愛》，他底氣充盈，音量高亢，唱得專注而投入。一曲歌畢，他露出布鞋的雙腳便隨著中年婦女在狹窄的通道裏向前挪動，所到之處，旅客們都會解囊給點小票。中年婦女接錢時，都虔誠地鞠著躬，見年長於自己的，便叫大叔大嬸；見年少於自己的，便叫大哥大姐。中年婦女叫畢，盲人就會隨聲附和著。
他們挪到我跟前時，我慷慨地給了他們十元，我對麵的一個長發青年更是大方，他從內衣兜裏爽快地抽出一百元大票，中年婦女先是一愣，接著說：太多了吧，大哥您掙個錢也不容易，少給點就行了。別推辭，拿著吧。長發青午把錢硬塞到了中年婦女的手裏。中年婦女撲通跪倒在長發青年的麵前：大哥呀，好人，您真是一個大好人。盲人也隨著跪了下去。長發青年趕緊把他們扶起來，說別這樣，我見不得可憐人。
二人正說著，列車咯噔急刹一下便開始減速，廣播裏隨即響起到達紅崗車站的播音，長發青年說：你們別再客氣了，我馬上下車了。中年婦女再次說道：謝謝大哥了，便拉著盲人向另一個車廂挪去。
見長發青年有如此愛心，我很欽佩。我也是到紅崗下車，便搭訕道：
你是紅崗人？他說：我：我不是紅崗人，我趕來看一位朋友。我們邊聊邊一同下了車。站台上人流如織，一齊湧向地下通道。在地下通道裏，我看見前麵兩個人特別像那中年婦女和盲人，便對長發青年說：您看他們是不是在車上賣唱的人？長年青年說：哎，就是。我們加速腳步趕上去，不瞧便罷，一瞧就七竅生煙，那盲人哪是什麼盲人，他的雙眼炯炯有神，根本不用中年婦女攙扶。我正欲問他們為啥裝瞎，長發青年上前一把抓住那男的衣領，用四川方言罵道：好你個龜兒子，竟騙到老子頭上了。說著一拳擂過去，男人鼻子裏嘴裏頓時淌出了血。
長發青年似乎還不解恨，罵的同時又掄起了拳頭，中年婦女趕緊抱著長發青年的胳膊，涕淚四溢，連續叫著大哥別生氣，我們退您錢，隨即把一百元錢掏出來，長發青年一把奪過去，指著男人厲聲問：你為啥騙人？男人緘口不言，任血汩汩地從鼻子裏嘴裏往外流，也不用手揩。
中年婦女說：他是為了……男人驀地打斷她的話；不要說了!我們走。
看著他們二人蹣跚的背影，我十分詫異。為解開這個謎團，我尾隨他們來到郊區一個院落。院內的梧桐樹下坐著兩個扇扇子的老人，他們拉著中年婦女和男人的手，正在親熱地說著什麼。見了我進來，他們臉上的笑容立馬僵住了，中年婦女似乎明白了什麼，立即迎過來，勉強笑著說：這位大哥，有什麼事好說。看得出，中年婦女以為我是來尋事的。
為消除她的顧慮，我坦蕩地說：你別多疑，我沒有什麼惡意。我隻想弄清楚你們在火車上唱歌的原因。我盡量避開“裝瞎”的字眼，以免刺激她。她直率地說：請您跟我來。我跟著她進到室內，見兩張床上分別躺著老人，其中一位老人臉色蒼白，身體極度虛弱。中年婦女給她掖掖蚊帳，關切地問：雲姨，您好些了嗎？老太太睜開眼睛，吃力地說：
霞霞你回來了。我一個無兒無女的人，多虧了你和土根把我接過來，不然我早就見了閻王爺了。
我明白了，土根和霞收養了好幾位老人。此時，土根和霞的形象一下子在我心日中高大了許多。我想：我，以致我們，是不是有責任別讓土根再裝瞎子受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