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聞笙將手機熄屏,放在床頭櫃上,關了燈。
明天早上再登錄遊戲看看任務有沒有完成吧,她想。
……
長久的等待。
房間裏始終安安靜靜,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頭頂的光太過刺眼熾熱,令長期在黑暗中生存的他感到不適難受。西斐爾移了移眼珠,卻無法避開那無處不在的燈光,還被迫看清了自己的身體。
那些怪異的現象都消失不見了,隱藏在虛無之中的幕後者似乎離開了這裏。
精靈僵直的身體終於慢慢動了。
布滿墮文的單薄胸膛劇烈起伏著,最後握成拳頭的手指狠狠地砸向囚籠地麵。
指節上傳來痛覺,但那微弱的痛意又怎比得過他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籠裏度過的無數日夜。
西斐爾將手中的毛巾用力砸入水中。水花濺起,水珠進了他的眼,又從臉頰上滑落。
手腕上係著的鎖鏈因為他的動作哐當作響,金屬碰撞摩擦時發出的聲音刺耳難聽。那似龍瞳一樣的金色瞳仁滿懷恨意,眉宇間籠罩著遊戲畫麵不曾彰顯的陰戾。
沉重急促的喘息漸漸平複,西斐爾閉上眼睛,又再度睜開。
在這裏的三千天中,他無數次想過死亡。
在囚籠中度過的日子足夠將任何生靈逼瘋,他看不到絕望的盡頭,數次嚐試過尋死,隻是將他囚禁在這裏的人們顯然並不願意看見他死去。
他死不掉,這永無止境的無望是沉重的枷鎖,是沒有結局的噩夢。
被腳銬禁錮的雙腿行動不便,西斐爾沉默著卷起褲子。他的身體光\/裸,原本如雕像般美麗聖潔的軀體如今被黑暗侵蝕,甚至布滿邪惡難看的墮文。
西斐爾深深吸了口氣,弓著身,將那條毛巾按在自己的腿部上,來回搓洗。
他的身上確實已經很髒了。從前的光明祭司擁有著最為純正的光元素,並不像其他生靈一樣會產生髒汙,並無口腹之欲,卻也仍因需要洗去戰爭中染上的血腥氣而習慣了日日沐浴。
如今他的身體被黑暗侵蝕、不再純粹,那些囚禁他的那些人雖然每日給予他一顆藥丸作為食物,也因此方便了他記錄時間,但卻不會日日對他施展一些他從未見過的清潔魔法。
在某一個瞬間,他的腿忽地抽搐了一下。
墮文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尖銳地來回切割他的皮膚,細細密密的刺痛感無處不在,侵蝕了他的五髒六腑。
血珠溢了出來,濃稠的墨色霧氣自傷口處彌漫,像是幽幽鬼氣。
他的腦海嗡鳴,西斐爾習伸出手,用力掐住腿部一處裂開的傷口。
血液噴湧,更加強烈的痛楚使他逐漸狂躁的思緒漸漸冷靜下來,像是沉入死寂安靜的深海。
他不能屈服,西斐爾想,他尚未完成他的職責。
在被關進這個牢籠的最初,在墮文帶給他的痛苦稍稍淡去、神智較為清醒的時候,他曾一遍一遍地如此告誡自己。
但其實這個念頭最近已經很少升起了,他在永恒的黑暗中被折磨得渾渾噩噩,甚至忘記了那些很重要的事情。記憶中的一切都變得十分遙遠,仿佛一場無法觸及的夢境。
他扶著水盆邊緣的手指用力到泛白,過於嶙峋消瘦的指節僵硬地突起。
隻是現在……隻是現在。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那些人將他放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並告訴他,他擁有了一位主人——不,什麼主人?那是與他們一樣肮髒的邪種。
“祂”與那些人一樣,毫不顧忌他的尊嚴,肆意擺弄他的身體。他倍感恥辱,恨意增生,但這或許也將成為他無望生命中的一次轉機。
……這是他離開這裏的機會。
西斐爾抬起頭,目光透過囚籠,釘在房間中通往外界的那一扇門上。
痛楚稍稍淡去的那一刹,他拿起鎖鏈尖銳的一角,在囚籠裏慢慢刻出又一條線。
籠子的地板上遍布刻痕,那些線條最初還是整齊的,越往後便越淩亂潦草。有幾處角落的刻痕亂七八糟、縱橫交錯,像是一副瘋狂而抽象的畫作。
這是第三千零一天,西斐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