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家園,我們有太多的論述和描寫,在大哲學家海德格爾的著作中對精神的棲息地的向往更是讓生活在後現代語境的人們噓唏不已。文學是精神的家園,但文學在麵對家園的抉擇時也常常陷入困惑。
這一期讀者讀到的陳倉的中篇小說《父親進城》,是一篇讓人困惑讓人動情的好作品。關於農民進城出洋相的故事,在高曉聲的《陳奐生上城》中已經有足夠的描寫,後來有高校的教授學者還把“進城”作為一個學術課題進行研究,在揚州大學還開過一個學術研討會。陳倉的這篇小說和三十年前高曉聲的題材似乎相近,但敘述的視角已經變了,陳倉以一個晚輩的目光,以血肉相連的感情去書寫自己的父輩。小說裏“我”作為一個在現代城市打拚成功的白領,在上海有車有房,也購有幾萬一平米的大住宅,本想讓父親過上城市的“幸福”生活,沒想到父親進城之後,發生了很多令人尷尬、啼笑皆非的事情。在高曉聲小說裏,農民是作為現代文明的比照物加以調侃和諷刺的,但《父親進城》最後被諷刺的反而是我們這些所謂的城裏人、文明人。父親古老、刻板、落伍的生活方式,反而自在輕鬆,而城市的文明讓他感受不到一點幸福,甚至是痛苦,小說那個便秘的細節,就是這一精神痛苦的外化。父親最後坐火車返還家鄉,從未謀麵的一個粉紅色的打工小女孩艱難地幫他把行李舉上行李架,而周圍的文明人卻冷漠地視而不見,“我”忽然發現自己的“幸福”居然在刹那間得到了詮釋,人性的美好和家園的歸屬是那樣的簡單而遙遠。
這樣一篇帶著強烈血緣敘事特性和紀實風格的小說,讓我們在環顧家庭、家鄉、家園的同時,環顧至親、至朋、至好的同時,多了一份對自己生活狀態的審思和回望,我們從哪裏來,我們到哪裏去,我是誰?在新的一年到來的時候,回望一下我們曾經的生活,回望一下我們的父輩的生存史,才不會迷失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