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恒踩著落日的餘暉,在後山頂摘下最後一株草藥時,額上已滲出薄薄一層汗。
她很少爬到這麼高的地方,胸口頓覺不適,在山林間尋了塊平整的大石,拿出方帕鋪好,坐下歇息片刻。
方才摘藥草時,心無旁騖,眼下才真正發覺入春的跡象。
正是四月中的日子,冬時的蕭瑟荒蕪,被四周樹木枝頭漾出的新綠代替。
春風時不時吹過,將剛盛開的白桃花瓣,拂落在泥路上,形成色彩分明的反差。
山林間本是十分靜謐,但頃刻間,耳邊傳來一道低啞的聲音:“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還沒等她開口回答,那聲音忽而有了笑意:“就要開始了。”
“什麼?”簡恒張口回問,卻沒得到答案。
倏然間一陣風吹過,她發現自己,還是要摘下背簍時的姿勢,仿佛方才那一瞬,那個聲音,都像是夢。
“真的是夢嗎?”她不免感到疑惑。
但眼下看來,周圍一切如常,根本沒什麼頭緒。
她索性先放下背簍,清點到底采了多少藥。
采藥時心中大致有數,所以沒用太多時間,就清點完畢。
她正欲起身,忽聽得箭矢破空的聲音。
一支長箭飛來,定在離她幾步之遙的桃樹上——赫然射中一條比她手腕還粗的白花蛇。
射箭的少年背著箭筒,三兩步趕到她身前,蹙著眉道:“今天怎麼爬這麼高?”
他瞥了一眼那條蛇,滿臉關切:“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不會被咬了,都還不知道吧?”
簡恒見到來人,安下心來:“我身上裝著防蛇蟲的香囊,不會有事。”
她對那蛇倒是極有興趣,走了幾步上前。
蛇身被戳出眼球般大小的窟窿,鮮血大顆大顆落下,將飄散一地的花瓣,染上猩紅可怖的血跡。
“陸笙,拿箭給我。”簡恒盯著那條蛇,伸出右手。
名喚陸笙的少年,雖是不懂她用意,還是照做不誤,往她掌心裏塞了支箭。
簡恒一接過,就對準蛇的七寸,狠狠地戳下去。
那蛇吃痛,“嘶嘶”吐著蛇信,蛇身扭了幾下後,徹底沒了動靜。
簡恒拔下蛇身上的箭矢,握住蛇頭,放淨蛇血。
再拿來那塊墊坐的方帕,準備趁這五尺多長的蛇身還沒僵硬時,裝進背簍。
陸笙見她如此認真地擺弄,一臉不解:“這是毒蛇吧,你弄來有什麼用?”
“自是有用。”簡恒說起這蛇的別稱,“白花蛇又叫五步蛇,這麼說你一定聽過。”
“好可怕。”陸笙佯裝發抖,誇張地抱住雙臂。
“你可別小瞧它。”簡恒一雙手白皙修長,但握著蛇身時,卻毫不手軟,“雖有劇毒,曬幹後卻能入酒入藥,以毒攻毒,對人有益,”
她顧不上和他細說藥理,自然也沒發現身旁的人,正用半是雀躍,半是欣喜的目光打量著她。
仿佛就這麼一直看著,他就能心滿意足。
這一出小插曲後,夕陽快從山脊邊落下,兩人打算踏上回程。
簡恒收拾著東西:“倒要謝謝你,這白花蛇晝伏夜出,大多出現在稻田或池塘邊,在這後山還是第一次見。”
“誰讓我箭法精湛呢。”陸笙仰著頭,得意地攬功。
但順勢間,不忘一把接過她的背簍:“身子骨那麼弱,還背這麼重的東西,一點都不注意。”
他動作太快,快到簡恒甚至來不及阻攔。
但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她早已適應他風風火火的性子,也就隨了他去。
一路上,陸笙刻意放慢腳步,和她並行。
他的臉龐被餘暉勾勒出明晰的線條,棱角突出,滿是十九歲少年的意氣風發,身影也比赴學堂前更高挑堅實幾分。
想到這裏,簡恒不禁問道:“沒記錯的話,你這次學箭術,還有幾日才能回來,怎麼提前這麼多天?”
陸笙每次去的學堂,都是他爹陸佑裔尋的地方,離他們住著的棲霞鎮很遠,光是路上起碼就得折騰好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