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麻雀變鳳凰(1 / 3)

安悅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風萍真的會離開他。

他回想起風萍離開前,他們的最後一次爭吵,似乎也並不怎麼激烈。起因是那天早晨他起得比較晚,她一徑地催促他,照例數落他不該沉迷網遊,進衛生間洗漱時又批評他的衛生習慣。他最後一絲的睡意也被嘮叨沒了,心裏頭惱火,便回敬了幾句。

稍後,兩人一起搭乘電梯下樓,風萍的臉色依舊很不好看。他心裏一陣厭煩,便忍不住冷笑說:"你這樣子委屈,不如分手算了。"

他原是氣話,卻不料風萍當即同意:"我也是這個意思。"

他大吃了一驚,瞪著她反倒說不出話來。她卻是連看也沒有看他。現在想來,她大概是那時就下定決心,決意要離開他了。

隨後的幾天,她也沒有提起分手的事,隻是表現得有些冷淡,絲毫沒有要離開的跡象。他原以為隻是一貫的鬧情緒,冷她兩天,再去哄哄,也就好了。

沒想到,她竟然會借著出差外地的機會,一去無影蹤,不回來了。

但這還不是最悲哀的。

最悲哀的是,他竟然不知道去哪裏找她。

他們是在網絡上認識的,後來同居了一年左右,卻已經發生過很多次爭吵。他覺得她脾氣大,怪癖多,有時自卑,有時候又自信過頭,總之很不好伺候。當然他也有不少毛病,但是,她也不至於這樣一走了之,連聲招呼也不打。太惡毒了。

他們同居期間,對彼此的家庭狀況及成員也隻是偶爾提及。她父母健在,上麵有三個哥哥,似乎還有一個姐姐或妹妹,他記得不是很清楚,或者說根本沒有用心去記。因為他是沒有想過婚姻的,更沒有想過和她會有什麼未來。

他曾看過她的身份證,風萍,十九歲,武鳴市人。

她說自己大學沒有畢業,因為讀不下去,便出來工作,隻能做普通文職。這些他都相信,絲毫沒有懷疑。與他同居之後,他便成了她的全部,她沒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在本城沒有朋友,同事亦從來不曾電話給她。--這也是他們爭吵的主要原因。他覺得自己完全沒有私人空間,處處滯悶,幾乎喘不過氣,更兼她的脾氣一向難測,他心裏便有些後悔,覺得當初太衝動,欠考慮,不該為一時的生理需要而同居。

當然,她的相貌和氣質是沒得挑的。絕對客觀的說,他大學時代深深仰慕的係花根本不及她的十分之一。同理,她的脾氣,係花也是望塵莫及的。至於那方麵嘛,漂亮當然是賞心悅目的,但新鮮的刺激過去之後,彼此熟悉下來,也就那樣。她的興致一貫不高,他還得時時陪著小心。人家說,越漂亮的女人越難伺候,這個理論簡直適合於任何方麵。

帶她出去應酬,當然是很能掙到麵子的事,一朵鮮花插在牛糞的話也有人半開玩笑的說過,他則將之歸結為酸葡萄心理。可惜他隻是個部門主管,應酬的機會本來就不是很多,偏偏她還對應酬深惡痛絕,實在推卻不過,去了,臉色也絕不會好看。這樣一來,她就連原本那一丁點兒的優點也失去了。

她離開之後,他象征性地找過她,去過她的單位,找過她的同事。他們知之甚少。手機打過幾次,一直關機。網絡發過信息,從來不回。

起先,他還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找她,因為怕她真的回來。後來見她果然音訊全無,他又擔心起來,解脫自然是好事情,但萬一公安部門找上門來呢。他便認真找了她幾次,還登了一則尋人啟示,這樣才仿佛良心安了。

但她一直沒有出現。

三年後的某天,他出差去紐約--這時的他已經今非昔比,成了袁氏企業的副總裁。他在《福布斯》商業雜誌上,看見她和別人的訂婚照。

那個男人赫然竟是北辰集團的二公子,唐迦南。

安悅生捧著雜誌看了又看,眼睛幾乎貼到紙上,心裏直怨那照片太小。相片裏的人容貌一如當年,美得近乎庸俗。裝扮自然是極精美華貴的,和三年的清寒儉樸已不可同日而語了。

他盯著雜誌發呆,與其說感到驚詫,不如說是恍惚,心裏頭隻覺得不可思議。北辰集團,唐迦南,那是多少人搭雲梯也夠不著的,她是怎麼做到的?

倘若他的記憶不曾出錯的話,她身上確有兩大突出點,一是相貌,二是脾氣。唐迦南這樣的公子哥兒,受用得了她的美色,難不成還能連她的脾氣也一並受用了?又或者她已脫胎換骨?

這篇報道的主角是唐迦南的父親唐湛,順便提了一句唐家二公子訂婚的消息,女方的背景隻字未提。對此,安悅生倒是非常理解,因為她連大學都沒有畢業,這該讓撰文者多麼為難啊。不是誰曾經說過,女人最好的嫁妝是一張名校文憑嗎?

他冷笑著扔下雜誌,端起微涼的咖啡喝了一口,感覺分外苦澀。

近年來他混的風生水起,心胸比三年前自然大有不同,然而,終究還沒有修到衣錦夜行的氣度,偶爾在某個誌得意滿的瞬間,未嚐沒想過有一天彼此重逢,屆時……往日,每當他想到這裏,總不由得"嘿嘿"冷笑兩聲,不再想下去,思維空間裏好大一片留白,言有盡而意無窮,是可以無窮想象的,可憑他怎麼想象,到底沒有想到這一步。

這一步異峰突起,實在出乎意料。他忍不住再次拿起雜誌,重讀一遍。

唐迦南麵皮白淨,眉宇間有浮誇之氣,全無乃父的雍容儒雅之風。--他看不上唐迦南,卻不敢看不上唐迦南的父親唐湛。男人看男人,相貌隻占了較少一部分,甚至是無足輕重的,最緊要是權勢地位,整個亞洲隻出了一個唐湛,而唐湛的兒子卻有五個。

不過,即便是作為五分之一的唐迦南,也夠他奮鬥好幾輩子的。人生真是不公平,倘若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自己亦未必會輸。

他心裏忿忿不平,忽然看到雜誌上的一句英文,譯作中文便是,性格決定命運,不由得嗤之以鼻。狗屁的性格決定命運,假設他和唐迦南擁有同一種性格,他們的命運會相同嗎?顯然不會!性格或許決定命運,但必須有一定的前提條件。

這世上的許多事情都是有條件的。

不知道風萍與唐迦南之間是否也存在不為人知的秘密條件?否則像她這種除了美貌之外一無可取的女人,唐迦南怎麼吃得消呢?

他亦不知是出於什麼緣故,竟一再地為唐迦南感到擔憂。沒錯,北辰是袁氏的大客戶,目前正在合作一個地產方麵的項目,唐迦南也確是北辰的負責人,但他為客戶擔憂到如此地步,委實沒有必要,畢竟袁氏隻負責該項目的五分之一而已。

雙方既有項目上的合作,日後少不得要常打交道,眼下忽然有了這麼一層關係,倒是要小心謹慎一點才好。他心裏這樣想著,手便不自覺地摸了摸領結,似乎已經緊張起來了。轉念一想又覺得好笑,他有什麼好緊張的呢,當初主動離開的人是她,緊張擔憂的人是自己,她根本沒有立場指責他。再則,這件事若是說破了,對她隻有壞處,沒有好處。

這樣一想,他心裏安定不少。

回到聖罌市後才發現,網絡報紙電視廣播等傳媒紛紛報道了唐二公子訂婚的消息,內容無一例外地圍繞女方展開,各種猜測不勝枚舉,向來都是媒體關注焦點的唐迦南這一回坐足了冷板凳。

一時間,風萍成了灰姑娘的代名詞。

她自己倒不以為然,對著網絡上的新聞看得津津有味。

2

麻雀變鳳凰的故事永遠受歡迎,它把公眾飄渺的幻想變成了活生生的現實,必將鼓舞一代又一代的灰姑娘們前仆後繼。但是變成鳳凰之後的灰姑娘,她的真實感受則鮮為人知。

一直以來,各式版本的電影和小說全都口徑一致的告訴我們:他們從此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然後黑幕落下,一切到此為止,拒絕任何形式的窺探。你都已經嫁給王子了,怎麼可能不幸福呢?怎麼可以不幸福呢?倘若你都不幸福,叫我們這些做夢的情何以堪?--對於每天辛苦勞役的灰姑娘們來說,一旦毀了她的夢想,就等於毀了她的人生。

同樣,在外人看來,風萍是再風光沒有的。實際上,她目前的處境甚為尷尬。因為他們訂婚一事並沒有得到唐家人的支持。

唐迦南一貫叛逆,做事每每出人意表,自滿十八歲以來就一直緋聞不斷,突然說要訂婚,家人哪裏肯信?再一盤問,他連女方的家世背景都語焉不詳,更加認定是一出鬧劇,正待細細勸說他回心轉意,誰知他一轉身就把事情高調辦了,這效率真是從沒有過的雷厲風行。

如此一來就把風萍推到了唐家的對立麵。他們雖然也責怪唐迦南的不懂事,鬼迷心竅,但是更可氣的還是她這個狐狸精,貪慕虛榮的壞女人。但凡一個地位高的男人愛上一個地位較低的女人,那女人立刻便淪為男方親友口中的狐狸精。

唐家雖然對此事十分不滿,麵對媒體總算還能保持風度,出色的外交辭令風萍欽佩不已。

她關掉網頁,到客廳裏去喝茶。

茶幾上放著一份報紙,極醒目的一行字:亞洲黃金單身漢俱樂部昨日已將唐迦南開除出局。看得她噗嗤一笑,手裏的茶水傾灑些許在手上,她也不擦拭幹淨,便拿起報紙,到樓上臥室裏去了。

陸管家冷眼旁觀,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真是粗俗,不知道迦南少爺著了什麼魔,竟然和她訂婚?就算曼文和念真小姐的相貌比她略差一點,不是還有金牛獎影後夏瑤嘛,她的美麗可是舉國公認的,怎麼也不至於輪到她啊,真是粗俗!

一個仆人尚且如此,唐家的主子們就更別提了。風萍想要邁進唐家豪門,將會是何等的困難啊,所幸她這幾年終於修得一樣心態,便是淡泊寧靜,凡事隨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她此生唯一主動爭取過的東西,便是安悅生的感情,結果一敗塗地。那件事令她十分絕望--那時的她還相當年輕,隻得十八歲,心靈還沒有染上時代的荒蕪與病態,還願意為一場愛情赴湯蹈火,奮不顧身,因為年輕而不設防,於是也就格外容易受傷。

她沒想到,離開安悅生之後,還會遇見唐迦南。

唐迦南。

她想起這個名字,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

手裏的報紙上就有他的相片,漆黑飛揚的眉眼,挺括鼻梁,一雙眼睛因為過於靈動,便顯得不夠穩重,若是十六七歲,是可以稱作活潑可愛的,但他已經奔三了,刻薄一點的人不免要說他輕浮。不過在風萍看來,唐迦南就像一個大孩子,任性,執拗,偶爾調皮,這固然是因為家境富裕的關係,更主要的還是性格使然。她喜歡他這種性格,倆人可謂是臭味相投。

各家報紙都在猜測她的身份,這家八卦周刊也不例外,不知道他們從哪裏得到的消息,稱她曾是一名模特兒,和唐迦南相識於著名設計師易爾陽的服裝秀,並迅速擦出愛情火花。

目前為止,這是唯一含有些許實情的報道。

她確實參加過易爾陽的服裝秀,但不是作為模特,愛情火花更是無稽之談,當晚他們隻交談過短短幾句話。

第一句是:"小姐,前排為何沒有我的座位?"

她頭也不抬,簡潔有力地回複他:"那就到後排去找。"

他加重語氣:"我是唐迦南。"

她依然沒有看他,翻開手裏的文件夾,抽出一張排位表,看了一下才道:"哦,唐迦南,易先生給你留了特別的位置,在後台。"

他皺眉表示不解:"為什麼?"

她合起文件夾,終於抬頭看他:"因為後台是模特換衣服的地方,易先生說,你真正想看的並不是模特身上的衣服。"

說完這句話,她就轉身走了,留下一臉黑線的唐迦南哭笑不得,咬牙切齒到後台去找易爾陽算賬。

他們第二次遇見是在飛機上。

易爾陽結束巴黎的時裝展,返回聖罌市,隨行共有五人,唯獨她有幸坐頭等艙。同排坐著的正是唐迦南,他和易爾陽寒暄過後,欠身向她微微一笑:"這位小姐怎麼稱呼?"